唐明皇-第1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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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逆贼!喝!”李泌直视着安禄山,心里在高喊!
然而,安禄山并未喝。他那双手,将玉盏徐徐举过了头!
“逆贼!奸胡!”李泌明白敌将已经将他刀下之项,巧妙地躲开了!他神色一变,暗自咒骂起来。
果然,安禄山擎盏向天祝道:“为臣子,每饭岂可忘君父!今太子赐儿臣美酿,儿臣岂敢首受!特向南敬献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边呼边拜。这一来,不仅园中众人都齐齐向南内兴庆宫跪拜,连太子也强打精神,离座向南俯首致意起来。
三呼九叩毕,安禄山恭恭敬敬将玉盏还回李泌手托的金盘中。这第一个回合,他赢了。但他和失败的李泌的神情却一样:阴沉而紧张。就在李泌向主榻上放还玉盏时,安禄山焦急地抬头看了看天色。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就这时,他见李泌向他走来,但却并未托盘送盏。他有些迷惘地看着这赤手空拳上阵而来的敌人,心房怦怦乱跳。果然,李泌的这一招,大出他的意外!
“郡王不愧为当今天下第一位忠勇臣子!太子为壮其忠心义胆,特命宫娥环跪献酒于郡王。望郡王以其勇烈之气,尽兴作长鲸之饮!宫——娥——献——酒!”
安禄山一听这话,眼前金星乱闪,一阵裙裾触地的窸窣声,从四周传来。他还未稳住心神,便听一片娇音脆调朝他敬请道:“请王爷领受赐酒!”
他终于睁开眼来。
金杯。玉盏。……
“哼!逆贼!”看着安禄山困在酒阵中,李泌终于再度快意地暗道,“汝还要敬谁呢?贵妃娘娘?天?地?日月?星辰?都可!这数十杯佳酿,总有你的一杯一盏!汝敢应召而来,也是苍天之意,要助我大唐灭你这祸胎呵!哈哈哈哈!”
“十数年来的心血,付之东流了!”困在酒阵中的安禄山,神色沮丧,差点瘫在地上。“只说我防备有术,万无一失,谁知却终于落入虎口,难以生还!李十郎呵:你虽常嘱禄山,要留意这东宫供奉,结果终究还是要败在他的手里!难道,就这么死!”他不情愿地抬起头来,望了望太子和李泌,好象落在陷阱的野兽,向阱边猎人张望那样。企求在一息尚存时,伺机再作最后的挣扎!
“扑过去?与李亨、李泌拚死一斗?眼前宫娥虽不妨事,但那园内园外,树下花后,未必就无预先伏下的禁军。
我若有所举动,不正好为李泌将我剁为肉酱而提供借口?束手待毙,我又怎甘心呵!眼看这大唐江山,就是我安家天下,我,即将成为拥有四海的天子!为何要就此受死?”
“敬请王爷领受赐酒!”
一片娇音催逼声,又响彻耳边。安禄山双股颤栗起来了:“太子赐酒,岂可使受?再一拖延,李泌亦可以‘藐视储君’之罪罪我。天哪!拖延乏术,我今日难生还了。”
“东平郡王,你这是何举止!”
就这时,李泌逼近安禄山,冷冷地喝问道。禄山浑身一抖,忙去面前宫娥手中,接过那玉盏来。
“你,就快领受了吧!”
李泌又冷冷地催逼一声。
安禄山仰首又望了一下天色,满脸罩着死灰。玉盏,在他的双手里抖动起来了:“哼!他既然已靠近于我,我死,也不放过他!”他一边佯装将酒盏送向口边,一边在心里紧张地思谋着如何一跃而起,扑向李泌,首攻其咽喉。
紧紧注视着安禄山双手的李泌,两眼闪也胜利之光。
“圣诏下!”
就这时,一声大喊,打破了翠薇园中凝重而紧张的气氛。只见一个绯袍乌纱小童,捧着黄敕,喘吁吁。汗淋淋地出现在翠薇园前,安禄山一见这绯衣来使,浑身一软,一下瘫伏在地。
而李泌却一下子愣住了。
“东平郡王接旨!”
“……臣……”
“朕闻古来大将,不近杜康。卿为朕镇守北疆,性合韬钤,气禀雄武,声威振于大漠,捍御比于长城,尤当为朕珍重!自今而后,敕令戒酒!并赐戒酒金牌,常悬左臂,以不负朕嘱!钦此!望阙谢恩!”
“臣叩祝吾皇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王爷!圣人既敕戒酒,你就快辞谢太子出宫吧!”李猪儿待安禄山望阙呜咽谢恩后,卷起手中黄敕,搀起安禄山,仍喘吁吁地说道。
禄山不语,却向此时也变得面如死灰的李泌逼视了一眼,随即将那玉盏放还宫娥手中。不告辞,不拜叩,便在宫娥们惊愕的注视下,出了翠薇园。
对安禄山的狂悖无状,太子并不恼怒,反而被其狂悖吓得说不出话来。
李泌也快要瘫倒在地了,但不是因为怕。有生以来,他第一次懂得了四个字:回天无力。
大唐天宝十二载三月,丁酉朔。
皇帝在景云钟声四响时,已在南内正朝堂御座上落坐了。朝班里,除右相杨国忠、左相陈希烈外,别无他宫待朝。
景云钟声五响,勤政务本楼门处,传来宣呼太监的奏告声:“东平郡王安禄山,上朝辞君呐!”
回廊、屏厅的传报声,此伏彼起,一直传入朝堂。皇帝瞥了一眼御案下侧的金鸡座帐,然后微微斜目左视,见金钩竹帘徐徐卷起,头戴金抹额独龙郡王冠、身着钦赐青罗金鸾绯花鸟子女立马鸡袍袴,足蹬绣缎朝靴的安禄山,出现在屏厅门前,由五品承腹使李猪儿协助着上殿。皇帝捋着银须,露出了今日坐朝以来第一次微笑。
右相杨国忠见皇帝启唇微笑,紧张的心情稍有缓解。
“儿臣,叩祝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猪儿快将禄山扶归座上!”
“儿臣,谢父皇隆恩!”
谢毕,安禄山并不忙归座,却向右相恭敬一拜:“弟谨拜堂老阿哥!”
杨国忠赶紧一把扶住:“愚兄不敢当!”不知不觉间,他竟和李猪儿一起将他搀向金鸡座帐。皇帝见二人相敬如此,放心地点点头。
“本欲留卿共赏曲江芙蓉,”皇帝待禄山坐好,笑道:“但卿言禁季不敢滞留朝廷,朕允卿奏,已敕力士率文武百官,于望春亭送别贤卿,朕即于此,受卿辞别!”
“自去冬以来,回纥蠢蠢欲动,”安禄山显出无比眷恋的神情,而语气里却充满着令皇帝十分赞赏的刚强意味,“儿臣此番转回北疆,定荡平回纥诸部,以其版图、降俘,为父皇六十八度千秋万寿节献寿!”
“孝哉,禄儿!忠哉,禄儿!壮哉,禄儿!哈哈哈哈!”皇帝开怀大笑起来。
这时,安禄山欲下座辞行。
“慢!”皇帝见状,敕道,“朕为使卿尽心镇边开疆,尚有一事相‘赠’!带上来!”
应着皇帝敕令,两名殿前金吾,手执金瓜玉斧,推着一青髻、青衫男子来到殿上。安禄山一见那人,差点呼出声来:“李泌!”
“哼!李泌!”在禄山惊异、国忠惶悚的时候,皇帝冷笑一声,对跪伏案下的李泌道,“汝七岁时,朕亲口赞汝为‘神童’,并着你为东宫师友。你年过‘而立’,却大负朕望,糊涂至此!朕这大唐朝廷,岂容离间君臣之徒!禄由,此人,由儿区处!”
原来昨日安禄山在出发东宫时,早命李猪儿进宫奏请“戒酒”。皇帝闻奏大生疑惑,降敕后,又召太子入宫询问。太子怎敢隐瞒?他又不敢、也不愿攀扯出力士来,便将召饮翠薇园之事,全推在李泌身上。皇帝大怒,当即令金吾将李泌拘禁待处。
“杀!”安禄山在领敕之时,这一个字,一冲再冲,差一点冲出咽喉。想起昨日困在酒阵中被李泌逼凌的情景,他更恨不能亲手将这青髻男子撕成粉碎!但他还是克制住自己,假惺惺问道:“父皇!供奉身犯何罪?为何要儿臣区处?”
“你这逆贼!”想不到,李泌却猛然抬起身子,向安禄山朗声骂道,“汝休要再装憨愚、蒙蔽圣人了!汝在那雄武城中,潜图悖逆,意在夺取我大唐江山——”
“住口!”皇帝气得立起身来,指着李泌猛喝道,“当朕之面,仍敢诬告忠良,离间君臣!禄山,卿且便宜从事!”
“儿臣,为父皇贺!”想不到,安禄山早一头下了宝座,跪地叩贺。
“贺?!”
“儿臣贺父皇圣明——左右尽皆忠臣良贤!”
“哼!”
“父皇!李供奉为君父敢指斥君之宠臣,其为君为国不惜其身其命之状,令儿臣感佩非常!特望父皇重赏李泌!”
“大家,李泌只求一死!只求大家不要再信这逆贼之言。”
“哼!还在狂吠不已,解入西台候审!”皇帝对李泌更加厌恶,见禄山求情不已,便命解往西台。
“儿为武将,却心慈如此呵。”皇帝见安禄山仍以忴惜的眼光望着被金吾押去的李泌,感触甚深地叹道。
一股裹着寒意的“三月桐花风”从玉栏外猛地扑上殿来,他不觉一个寒颤。
“卿发冷么?”皇帝察觉到了,关怀地问着;他顺手脱下自己的九龙皇袍,命右相:“国忠,为朕予禄儿披之!”
杨国忠仍被李泌之事骇得心慌意乱,闻敕,忙接过来,给禄山披在身上。
跪在案前的安禄山,却浑身一震:“天意!这是命我安禄山取大唐天下而代之的天意呀!”他一头伏倒御案前,嘶哑地大呼道,“儿臣世代不忘父皇隆恩!儿臣敬祝父皇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第七章
三月,东平郡王安禄山在勤政务本楼向皇帝辞归范阳、领受皇帝所赐皇袍后,惊喜交加地由右相、义兄杨国忠陪同,前往西京城东的望春亭,接受高力士及文武百官的饯别。左臂悬着皇帝戒酒金牌的安禄山,擎着金樽、望南内方向三呼九叩一番,便由承腹使李猪儿扶入牛车,在本府仪仗、卫队的护侍下,渡浐河、望潼关而去。
东平郡王北归骑从还未抵达关西,郡王的总管早已到了潼关,命潼关守将传令淇门以下各纲典、船夫备足船只,纤夫。安禄山在经过潼关时,只由李猪儿撩开车窗绣帘,朝潼关山川城堞睥睨有顷,便放帘过关而去。一过淇门,他便下车乘船沿河而下。沿途纲典、船夫早奉命执纤绳拉板候立于岸畔,每十五里更换一批船夫、纤夫,昼夜兼行,日达数百里,过经郡县,皆不下船。不到半月,已入范阳境内。
范阳、雄武在望,安禄山才令李猪儿将皇帝所赐皇袍从银丝玉镶衣盒中取出,准备穿戴起来。数月来紧张的旅途生活,半月来的舟车颠簸,使他浑身肥肉显得更加松弛,两只眼睛周围,也罩着黑晕。但他一见到李猪儿呈到面前的九龙皇袍,竟两眼熠熠放光。
“哈哈哈哈!右相阿哥,高大将军,安三郎就此一谢了!”
突然,他一把将那九龙夺宝的御袍紧紧搂抱在怀中,走出中舱,站在船尾,面向西方,爆发出一阵狂烈的大笑。
这时,范阳城外,桑干河畔,响起了热烈而隆重的鼓乐声,迎接东平郡王的归来。
当安禄山的车骑被浐河东岸的柳林掩尽时,右相杨国忠才似乎觉得今天曾出现过不容忽视的事情:皇帝竟将皇袍赐赠安禄山!
一想到这事,他那颗本来因安禄山的远去逐渐平静下来的心,又狂跳起来:“今上这是怎么啦?……皇袍,是天子之服,岂可赏赐臣子!那胡儿本已用心叵测,这样一来,他定然以为天意如此,更要为所欲为了!一旦生事,他那悖逆之刀,岂会放过我这阿哥!……贵妃呀贵妃!这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了!”打定主意,“立即去南内,将此事奏告贵妃。”
但是,车骑刚入通化门,他和身后的左相陈希烈的车骑,都被京兆尹鲜于仲通拦住了。鲜于仲通将二相引向通化门楼上坐定,也不言语,只从佩袋里取出一本奏疏来,递呈二相。杨国忠烦躁地示意左相接阅。陈希烈展本一看,便对杨国忠皱眉悄声说道:“吉温所转扶风太守房琯上奏所部水灾的琉本。”
“岐州也遭水灾?”杨国忠一所,更加烦躁地攥着双手,问道。
“淫雨伤稼无数,”陈希烈理头看着,答道,“疏上说也和关中一样,水旱相继,大饥无赈……”
“啪!”杨国忠勃然色变,一拍座椅扶手,大怒难遏地骂道,“这房琯狗贼,实实在找死!”
原来自去岁以来,关中水旱之灾不停。皇帝从高力士处偶尔闻知,召二相垂询。杨国忠初替李林甫执掌中枢,怕皇帝以为择相不合天意,招致阴阳失度。故见君前,特令京兆尹鲜于仲通寻得京郊佳禾数茎,献给皇上,奏说:“雨虽多,不害稼禾。”皇帝见此数茎禾苗,也深以为然。
杨国忠弄虚作假苦了千万关中百姓!有了“雨虽多,不害稼禾”这话,京兆、关中各州县,自不敢奏请赈救。百姓无奈,能走的都逃亡他乡,老弱病残只好坐以待毙。
眼下,房琯只奏本郡受灾也还罢了。谁知他竟将本郡灾情惨状和“雨虽多,不害稼禾”的京兆、关中相提并论!幸好这疏本落在采访使吉温手中,如皇帝闻知,那还了得!
“彼自无德,而累所部受灾,自该重责穷究!”左相一听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