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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唐明皇-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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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女官会意地点点头,众人撩着裙裾,也悄然入了内院。

当明义公主生下一女、两儿后,夫妻二人便从东厢小院搬回正厢大院居住了。这正厢大院,在原苑总监府正厢的地盘内,又修造了一排马厩。仍兼着御马厩使的王毛仲,将品流较高的御马尽数移于府宅近处喂养,便于察视;东厢小院,作了两个儿子读书的所在。

听着王毛仲靴声临近卧房,两个在房中侍候刚刚生了第三个儿子的公主使女,赶紧为他撩开垂穗门帘,正在床榻上悄悄地看着才吃饱了奶睡得香甜的儿子的李蓉蓉,也忙从儿子那红得象涂了一层朱砂的小圆脸上,收回目光,朝迈进门槛的丈夫关切地注视着。

“尔等房外伺候!”王毛仲一进房来,就朝两个使女低声吩咐了一声,两个使女忙出房去了。

“驸马,万勿急躁!”从丈夫的神情举止,已猜出驸马在皇帝面前大受挫折,蓉蓉忙强装笑容地安慰他。

“叭!”王毛仲反而被这安慰刺激得失去了控制,恼怒地朝着榻前镶玉楠木案面,就是一拳!“公主!”他几乎是噙着泪,朝明义愤愤地说,“你不要再叫我‘驸马’!我算什么驸马?哼,什么将军、什么国公,我都不是!只是个奴才,奴才!只能载着皇帝游玩、冲锋的站立着的畜牲!……”

“驸马!”明义被丈夫的话深深刺痛了。她泪光盈盈地猛地跳下榻来,扯着王毛仲的袍袖,几乎哀恳地唤着他,“我求求你,不要说下去了……”

不用说下去,感觉锐敏的明义公主也知道丈夫今日进宫上言不仅受了挫折,而且受到了他最不能忍受的轻慢。但是,哀求丈夫平静下来,并扶着他在床榻沿坐下的明义公主,自己的心情却变得更难宁静了。她焦灼万分地以口问心:“眼下,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呢?”

从宋璟在望贤宫被罢相时起,他们夫妻,和朝中有识之士,便不约而同地怀着焦灼的心情,暗自想着这个问题。在张说去春因曲阜索贿案罢相后,他们就更为忧虑了。去年端午,皇帝虽在观风殿将张说放出牢中,倚重似乎依旧,但却明敕罢却了中书令之职,诏西京留守暂摄省台,众人,也包括王毛仲夫妻,暗自松了一口气。但是,自銮舆今春——大唐开元十五年春,返还西京以来,已有种种迹象表明皇帝准备起用李林甫,王毛仲夫妻和朝中有识之士,又紧张地叨念起这句话来,“该怎么办?”

听说,皇帝在返回西京不久,曾在兴庆宫勤政楼明确垂询张说,欲以李林甫为相。张说当即奏道,“宰相身系国家安危,陛下相林甫,臣恐异日为社稷之忧!”但是皇帝却大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接着,忧虑的张说对中书舍人张九龄言及此事,张九龄夤夜修本,早朝时呈递入宫。而皇帝览本未及一半,便掷于御案,对高力士说:“张九龄洋洋近千言,阻相林甫。依朕观之,全系张说支使!张说老而不改,故技重演,又似当年教言官弹奏姚崇,使朕不得相崇,可笑!”

王毛仲夫妇和张九龄等,都盼宋璟能出面谏君。谁知宋璟尚法循规,坚守君不询、不妄揣度而谏之的陈法,并不出面谏阻此事。况且,事情如真到皇帝垂询已罢宰相的地步,那表明皇帝早已下了决心,任凭宋璟刚直,也难挽狂澜。比如望贤宫之谏,已是先例。

想着万一劝阻不力,李林甫一旦总宰相位,后果不堪设想,王毛仲夫妻又怎不忧心如焚呢?伴随今上出入枪林刀丛,护卫着今上躲开了许多暗箭毒饵;亲眼看到大唐朝是怎样有了今日景况的王毛仲、李蓉蓉,苦思苦虑后,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说动德高望重的宋璟上言谏阻!

可是……

在殿堂上,王毛仲一见老相国的身影,急切切迎上去,老相国却早已昂然而去,不予理睬;

在中书省台,王毛仲几乎哀求般请谒,老相国问明非奉君命、有公干,根本拒而不纳!

山穷水尽的王毛仲,硬着头皮,去安兴坊宋璟相府求谒。司阍宫儿见是霍国公,虽满脸堆笑,但却抱歉地禀告他:“国公爷恕小人不恭之罪!不是小人不去为国公爷通报,只是我家相国,家法甚严,无论中使、百官,非有公干,不得通报……嘿嘿,就是同坊的宁王爷、岐王爷,也从未跨过此门!请国公爷恕罪,恕罪!”

王毛仲,只能钦佩不巳,而又大为失望地带着随从离开安兴坊。

求助宋璟不能,夫妻二人只好抱着试一试的念头,议定由王毛仲今日进宫上言。

谁知!……

“毛仲!”皇帝在兴庆宫龙池前听完昔日的珍宝之一的谏言后,淡漠地呼唤着他。

“奴才在。”

“那照夜白在凡马厩中,还狂嘶乱叫么?”

一听皇帝这句问话,王毛仲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向脑顶涌来,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快要发狂了。

“大家得手了!”

“啊呀!”全仗高力士一声喝彩,才掩过了王毛仲的神情,也才使皇帝把注意力收回到他的钓线前端的钩上,好一尾盈尺的金色鲤鱼呀!

几个小太监忙着把那拼命挣扎着的鲤鱼取下来,放在金盘中,递给高力士,高力士接过来,顶在头顶,跪呈到皇帝面前。李隆基握着钓竿,满有兴致地观看着那在盘中把眼瞪得滚圆、尾儿拍打着盘面的鱼儿,笑着回头对王毛仲不经意地说:“毛仲,你看它的嘴比你的大多了!可它在朕的面前,却不吭一声,只摇尾儿!”

王毛仲的脸变得青紫,牙关都咬得发麻了。

“扑通!”

皇帝亲手将那鱼儿提起,甩进了龙池,这才冷笑一声,道,“如果凡有嘴的都要说话,这江山,还是朕的么!”又把钩抛进了池中。

王毛仲听了,更忡忡地发起呆来。高力士暗暗用手肘撞了一下身边的王毛仲,他才回过神来,可是却气恼地瞪了高力士一眼,然后才朝皇帝颤声辞别道:“奴才,领圣谕……”

“毛仲!”

可是,不等他站起来,皇帝却又微笑着叫住他。

“陛下!”

“听尔府中奏报,蓉儿又生一子!”

“正是。”

“何日满月?”

“这个……”

“哈哈哈哈!”皇帝真正开怀大笑起来,“尔的心思向何处去了?”

“陛下,奴才近日这心思……”

“毛仲!”

“奴才在!”

“尔归府向蓉儿打听清楚,早日回奏朕知!”

“领诏!”

“尔出宫去吧!”

“奴才谢过万岁!”

这,就是今日面君的结果!可蓉蓉听了丈夫强忍悲愤的叙述之后,忽然一下推着毛仲的肩头,说:“驸马,快去回奏吧,三儿后日满月!”

“唉!公主,”王毛仲大惑不解地说,“这算什么急切主事?今上问此,不过又如前两次那样,在满月之日,令中使宣敕赐儿官品、酒馔、金帛罢了!朝政快要落于奸佞之手,你我岂可只为襁褓儿获官奔忙!”

“驸马呀,”蓉蓉却赶紧解释说,“少时驸马进宫回奏,当奏请父皇,敕告文武百官于后日来府宴庆!”

“这……啊!明白了!”想了一想,才回过神来的王毛仲,一下从榻沿立起身来,“今上定然准我此请!那宋老相国,也定会遵旨莅临!到了那时,你我夫妻,即可迎老相国于密室而哀恳之……好啊!公主,只要宋老相国应允即刻面君,那奸佞之辈,或许难以售其奸了……”

禁苑西北角临近芳林门的一隅,近两日来,笙箫悠扬,锣鼓喧天。刚生育满月的明义公主李蓉蓉,领着本府女官姜丽月等,亲自布置着为大宴新搭的彩席棚,督促厨工烹制佳馔、预备美酒。公主府大门前,张灯结彩,朱红门榍上,悬着一张三尺长的金弧。品种繁多,姿态各异,色彩绚艳的牡丹花,从悬着金弧的大门起,一溜数十丈,簇拥在铺着红毡的通道两旁,使公主府更显得雍容华贵,富丽堂皇。

正当李蓉蓉将彩席棚中的宴几、座毡细心安排完毕,命人将彩灯抬入棚中,她要精心拣择一番时,龙武军中王毛仲的一个贴身郎将,兴冲冲跑到彩席棚中,笑着躬身禀说:“公主,快去客堂中见两位显客!”

“啊?”李蓉蓉一听,忙从一堆彩灯中抬起头来,有些惊喜地问:“宋、张二位相爷到了?”她边问,边拽着裙裾,走出彩灯堆。

“公主呵,你和俺驸马公一样,盼宋相爷盼得快疯魔啦!不是他们!二位相爷不到吉时,怎会入苑呢!”

“那是谁呢?”

“也是今上特为公主、驸马请来的两位远道而来的显客!”

“远道而来的显客?”

“是呀!请公主先随末将前往客堂,末将边走边禀告吧!”

明义公主笑着唤过姜丽月来吩咐了一番,这才带着其余的女官,跟着那郎将一道出了彩席棚。

“奉敕来府恭贺三公子满月之喜的两位显客,一位是平卢节度使张守珪,一位便是他的先锋。他们二人,是奉诏晋京,接受今上面赐升赏的!”

“面赐升赏?”

“是呀!这两人,此番可狠狠惩治了那肆意逞横的突厥可汗‘小杀’一场!”

“那小杀又怎么样了?”一听又是小杀作乱,明义公主不由得想起毛仲恼怒已极地向她讲诉过小杀领人蹂躏刘家庄妇女一事来,她急切地追问着。

“那小杀着实无状!”郎将愤然地说着,“他邦老可汗默啜老儿,马踏了邻邦拔曳固,拔曳固可汗颉质略,忍无可忍,才在独乐河畔埋伏,杀了默啜。这小杀继位可汗后,一直对拔曳固耿耿于怀!公主想也知道,前年今上东巡封禅事毕,在泰山脚下大宴各国之主及来使,那小杀竟偏偏要抢坐拔曳固可汗颉质略的席位,直闹到二人在席前动起刀枪来了!今上当时闻知,也气得了不得,经张相国劝阻,才为他二人各设东、西两帐完事……”

“此番又是为何?”

“唉!只为春贡之时,那小杀听说拔曳固可汗颉质略亲自入朝春贡,进了营州。他便无事生非,声称:‘拔曳固入朝春贡,道由我境,理应告我,与我偕行,今不告我而秘入朝廷,是必与朝廷合谋,欲腹背攻我也!’即发骑兵三万,直逼营州!……”

“贼兵猝至,如何是好!”李蓉蓉倒抽了一口冷气,插白道。

“公主说得是!当时贼兵猝至,营州城内相顾失色,几无斗志!平卢节度使张守珪急召帐下将官相议,就是这先锋献计道:‘贼兵骤至,彼众我寡,不可以矢刃相持,当以奇计取胜!’”

“此人大有见识!”

“正是!此先锋请张将军率阖城文官,于城头置酒作乐,他却点集人马,潜入松漠城,与李失活一道,又召集契丹骑兵两万,埋伏于松漠城外。小杀领兵至营州,见守将狎妓而饮,城头鼓乐齐奏,便疑城中有备,忙下令收兵返回本土。将退至松漠城外,突然号炮大作,乱弩齐发,杀声四起!突厥官兵见此,惊慌逃窜,被平卢军及契丹骑兵掩杀过去,斩首近两万!”

“呵!”李蓉蓉想不到逞横放肆的小杀,竟受到这么大的惩治,舒心地吁出一口气来。

“那先锋更是了不得!”郎将也说得眉飞色舞起来,“他首当其冲,挥刀直追小杀。那小杀若非坐骑善驰,早已被他砍了首级!那小杀虽活命而去,但他的紫金可汗冠,却被先锋夺得!奏凯表本上达,今上十分欣悦!即亲书敕书,召其入朝面赐升赏——今日,又特敕他二人,来府相贺。”

“张将军和这位先锋真为刘家庄百姓吐了一口冤气……”

“唉!末将时才听张将军对驸马公、葛将军、陈将军道说,所俘突厥一个酋长供称,小杀敢于在东都逞横,泰山行宫争座,本次又敢如此无礼,另有缘故。”

“甚么缘故?”蓉蓉忙问。

“那贼虏供道:‘我家大可汗奉诏伴天可汗东巡,入天朝国境,方知天朝虽兴,然并非传闻之中那般鼎盛,并不足畏,才屡起藐视之心,重萌掠袭之意!……’公主啊,这样看来,今上虽以诚待虏,贼虏却认为懦弱可欺,一味抚慰,亦非安邦定国之计!”

对郎将这番话,李蓉蓉却沉默着,没作反应。她心中陡地回忆起宋璟谏止东封的疏本中的一段话来:

……今韦逆、太平之乱,非止十年。虽经陛下得以重兴,但未甚充实!自今伊洛,洎于海岱;灌莽巨泽,茫茫千里,人烟断绝!岂可引彼夷狄,示之虚弱,面成他日之患乎?……

“宋相国不仅刚直,且见识过人啊……”李蓉蓉回忆着,联想到眼前之事,不禁暗中赞叹不已。接着,她想起另一桩事来,忙停步回头问那郎将:“不知那先锋是何名姓?”

那郎将笑了:“末将也还不知呢!”

“末将,平卢节度使帐下先锋安禄山,叩见公主殿下!”

“安禄山?”

刚由本府女官导入客堂,在惨紫薄帏后立定身子的明义公主,忽听帏前传来一声叩报,她心里一怔:“难道也是位异族将军?”

安姓,多为胡人之姓。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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