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汉书-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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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故事。
二十年秋,振旅还京师,军吏经瘴疫死者十四五。赐援兵车一乘,朝见位次
九卿。
援好骑,善别名马,于交阯得骆越铜鼓,乃铸为马式,还上之。因表曰:
“夫行天莫如龙,行地莫如马。马者甲兵之本。国之大用。安宁则以别尊卑之序,
有变则以济远近之难。昔有骐骥,一日千里,伯乐见之,昭然不惑。近世有西河
子舆,亦明相法。子舆传西河仪长孺,长孺传茂陵丁君都,君群传成纪杨子阿,
臣援尝师事子阿,受相马骨法。考之于行事,辄有验效。臣愚以为传闻不如亲见,
视景不如察形。今欲形之于生马,则骨法难备具,又不可传之于后。孝武皇帝时,
善相马者东门京铸作铜马法献之,有诏立马于鲁班门外,则更名鲁班门曰金马门。
臣谨依仪氏,中帛氏口齿,谢氏唇鬐,丁氏身中,备此数家骨相以为法。”
马高三尺五寸,围四尺五寸,有诏置于宣德殿下,以为名马式焉。
初,援军还,将至,故人多迎劳之。平陵人孟冀,名有计谋,于坐贺援。援
谓之曰:“吾望子有善言,反同众人邪?昔伏波将军路博德开置七郡,裁封数百
户;今我微劳,猥飨大县,功薄赏厚,何以能长久乎?先生奚用相济?”冀曰:
“愚不及。”援曰:“方今匈奴、乌桓尚扰北边,欲自请击之。男儿要当死于边
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子手中邪!”冀曰:“谅为烈士,当
如此矣。”
还月余,会匈奴、乌桓寇扶风,援以三辅侵扰,园陵危逼,因请行,许之。
自九月至京师,十二月复出屯襄国。诏百官祖道。援谓黄门郎梁松、窦固曰:
“凡人为贵,当使可贱,如卿等欲不可复贱,居高坚自持,勉思鄙言。”松后果
以贵满致灾,固亦几不免。
明年秋,援乃将三千骑出高柳,行雁门、代郡、上谷障塞。乌桓候者见汉军
至,虏遂散去,援无所得而还。
援尝有疾,梁松来候之,独拜床下,援不答。松去后,诸子问曰:“梁伯孙
帝婿,贵重朝廷,公卿已下莫不惮之,大人奈何独不为礼?”援曰:“我乃松父
友也。虽贵,何得失其序乎?”松由是恨之。
二十四年,武威将军刘尚击武陵五溪蛮夷,深入,军没,援因复请行。时年
六十二,帝愍其老,未许之。援自请曰:“臣尚能披甲上马。”帝令试之。援据
鞍顾眄,以示可用。帝笑曰:“瞿铄哉是翁也!”遂遣援率中郎将马武、耿舒、
刘匡、孙永等,将十二郡募士及弛刑四万余人征五溪。援夜与送者诀,谓友人谓
者杜愔曰:“吾受厚恩,年迫余日索,常恐不得死国事。今获所愿,甘心瞑目,
但畏长者家儿或在左右,或与从事,殊难得调,介介独恶是耳。”明年春,军至
临乡,遇贼攻县,援迎击,破之,斩获二千余人,皆散走入竹林中。
初,军次下隽,有两道可人,从壶头则路近而水崄,从充则涂夷而运远,帝
初以为疑。及军至,耿舒欲从充道,援以为弃日费粮,不如进壶头,扼其喉咽,
充贼自破。以事上之,帝从援策。
三月,进营壶头。贼乘高守隘,水疾,船不得上。会暑甚,士卒多疫死,援
亦中病,遂困,乃穿岸为室,以避炎气。贼每升险鼓噪,援辄曳足以观之,左右
哀其壮意,莫不为之流涕。耿舒与兄好畤侯弇书曰:“前舒上书当先击充,粮虽
难运而兵马得用,军人数万争欲先奋。今壶头竟不得进,大众怫郁行死,诚可痛
惜。前到临乡,贼无故自致,若夜击之,即可殄灭。伏波类西域贾胡,到一处辄
止,以是失利。今果疾疫,皆如舒言。”弇得书,奏之。帝乃使虎贲中郎将梁松
乘驿责问援,因代监军。会援病卒,松宿怀不平,遂因事陷之。帝大怒,追收援
新息侯印绶。
初,兄子严、敦并喜讥议,而通轻侠客。援前在交阯,还书诫之曰:“吾欲
汝曹闻人过失,如闻父母之名,耳可得闻,口不可得言也。好论议人长短,妄是
非正法,此吾所大恶也,宁死不愿闻子孙有此行也。汝曹知吾恶之甚矣,所以复
言者,施衿结衤离,申父母之戒,欲使汝曹不忘之耳。龙伯高敦厚周慎,口无择
言,谦约节俭,廉公有威,吾爱之重之,愿汝曹效之。杜季良豪侠好义,忧人之
忧,乐人之乐,清浊无所失,父丧致客,数郡毕至,吾爱之重之,不愿汝曹效也。
效伯高不得,犹为谨敕之士,所谓刻鹄不成尚类鹜者也。效季良不得,陷为天下
轻薄子,所谓画虎不成反类狗者也。迄今季良尚未可知,郡将下车辄切齿,州郡
以为言,吾常为寒心,是以不愿子孙效也。”季良名保,京兆人,时为越骑司马。
保仇人上书,讼保“为行浮薄,乱群惑众,伏波将军万里还书以诫兄子,而梁松、
窦固以之交结,将扇其轻伪,败乱诸夏”。书奏,帝召责松、固,以讼书及援诫
书示之,松、固叩头流血,而得不罪。诏免保官。伯高名述,亦京兆人,为山都
长,由此擢拜零陵太守。
初,援在交阯,常饵薏苡实,用能轻身省欲,以胜瘴气。南方薏苡实大,援
欲以为种,军还,载之一车。时人以为南士珍怪,权贵皆望之。援时方有宠,故
莫以闻。及卒后,有上书谮之者,以为前所载还,皆明珠文犀。马武与於陵侯侯
昱等皆以章言其状,帝益怒。援妻孥惶惧,不敢以丧还旧茔,裁买城西数亩地槁
葬而已。宾客故人莫敢吊会。严与援妻子草索相连,诣阙请罪。帝乃出松书以示
之,方知所坐,上书诉冤,前后六上,辞甚哀切,然后得葬。
又前云阳令同郡朱勃诣阙上书曰:
臣闻王德圣政,不忘人之功,采其一美,不求备于众。故高祖赦蒯通而以王
礼葬田横,大臣旷然,咸不自疑。夫大将在外,谗言在内,微过辄记,大功不计,
诚为国之所慎也。故章邯畏口而奔楚,燕将据聊而不下。岂其甘心末规哉,悼巧
言之伤类也。
窃见故伏波将军新息侯马援,拔自西州,钦慕圣义,间关险难,触冒万死,
孤立群贵之间,傍无一言之佐,驰深渊,入虎口,岂顾计哉!宁自知当要七郡之
使,徼封侯之福邪?八年,车驾西讨隗嚣,国计狐疑,众营未集,援建宜进之策,
卒破西州。及吴汉下陇,冀路断隔,惟独狄道为国坚守,士民饥困,寄命漏刻。
援奉诏西使,镇慰边众,乃招集豪杰,晓诱羌戎,谋如涌泉,势如转规,遂救倒
县之急,存几亡之城,兵全师进,因粮敌人,陇、冀略平,而独守空郡,兵动有
功,师进辄克。铢锄先零,缘入山谷,猛怒力战,飞矢贯胫。又出征交阯,土多
瘴气,援与妻子生诀,无悔吝之心,遂斩灭徵侧,克平一州,间复南讨,立陷临
乡,师已有业,未竟而死,吏士虽疫,援不独存。夫战或以久而立功,或以速而
致败,深入未必为得,不进未必为非。人情岂乐久屯绝地,不生归哉!惟援得事
朝廷二十二年,北出塞漠,南度江海,触冒害气,僵死军事,名灭爵绝,国土不
传。海内不知其过,众庶未闻其毁,卒遇三夫之言,横被诬罔之谗,家属杜门,
葬不归墓,怨隙并兴,宗亲怖栗。死者不能自列,生者莫为之讼,臣窃伤之。
夫明主醲于用赏,约于用刑。高祖尝与陈平金四万斤以间楚军,不问出入所
为,岂复疑以钱谷间哉?夫操孔父之忠而不能自免于谗,此邹阳之所悲也。《诗》
云:“取彼谗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此
言欲令上天而平其恶。惟陛下留思竖儒之言,无使功臣怀恨黄泉。臣闻《春秋》
之义,罪以功除;圣王之祀,臣有五义。若援,所谓以死勤事者也。愿下公卿平
援功罪,宜绝宜续,以厌海内之望。
臣年已六十,常伏田里,窃感栾布哭彭越之义,冒陈悲愤,战栗阙庭。
书奏,报,归田里。
勃字叔阳,年十二能诵《诗》、《书》。常候援兄况。勃衣方领,能矩步。
辞言娴雅,援裁知书,见之自失。况知其意,乃自酌酒慰援曰:“朱勃小器速成,
智尽此耳,卒当从汝禀学,勿畏也。”朱勃未二十,右扶风请试守渭城宰,及援
为将军,封侯,而勃位不过县令。援后虽贵,常待以旧恩而卑侮之,勃愈身自亲,
及援遇谗,唯勃能终焉。肃宗即位,追赐勃子谷二千斛。
初,援兄子婿王磐子石,王莽从兄平阿侯仁之子也。莽败,磐拥富资居故国,
为人尚气节而爱土好施,有名江淮间,后游京师,与卫尉阴兴,大司空朱浮、齐
王章共相友善。援谓姊子曹训曰:“王氏,废姓也。子石当屏居自守,而反游京
师长者,用气自行,多所陵折,其败必也。”后岁余,磐果与司隶校尉苏邺、丁
鸿事相连,坐死洛阳狱。而磐子肃复出入北宫及王侯邸第。援谓司马吕种曰;
“建武之元,名为天下重开。自今以往,海内日当安耳。但忧国家诸子并壮,而
旧防未立,若多通宾客,则大狱起矣。卿曹戒慎之!”及郭后薨,有上书者,以
为肃等受诛之家,客因事生乱,虑致贯高、任章之变。帝怒,乃下郡县收捕诸王
宾客,更相牵引,死者以千数。吕种亦豫其祸,临命叹曰:“马将军诚神人也!”
永平初,援女立为皇后,显宗图画建武中名臣、列将于云台,以椒房故,独
不及援。东平王苍观图,言于帝曰:“何故不画伏波将军像?”帝笑而不言。至
十七年,援夫人卒,乃更修封树,起祠堂。
建初三年,肃宗使五官中郎将持节追策,谥援曰忠成侯。
四子:廖、防、光、客卿。
客卿幼而歧嶷,年六岁,能应接诸公,专对宾客。尝有死罪亡命者来过,客
卿逃匿不令人知。外若讷而内沈敏。援甚奇之,以为将相器,故以客卿字焉。援
卒后,客卿亦夭没。
论曰:马援腾声三辅,遨游二帝,及定节立谋,以干时主,将怀负鼎之愿,
盖为千载之遇焉。然其戒人之祸,智矣,而不能自免于谗隙。岂功名之际,理固
然乎?夫利不在身,以之谋事则智;虑不私己,以之断义必厉。诚能回观物之智
而为反身之察,若施之于人则能恕,自鉴其情亦明矣。
廖字敬平,少以父任为郎。明德皇后既立,拜廖为羽林左监、虎贲中郎将。
显宗崩,受遗诏典掌门禁,遂代赵熹为卫尉,肃宗甚尊重之。
时,皇太后躬履节俭,事从简约,廖虑美业难终,上疏长乐宫以劝成德政,
曰:
臣案前世诏令,以百姓不足,起于世尚奢靡,故元帝罢服官,成帝御浣衣,
哀帝去乐府。然而侈费不息,至于衰乱者,百姓从行不从言也。夫改政移风,必
有其本。传曰:“吴王好剑客,百姓多创瘢;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长安
语曰:“城中好高髻,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广眉,四方且半额;城中好大袖,四
方全匹帛。”斯言如戏,有切事实。前下制度未几,后稍不行。虽或吏不奉法,
良由慢起京师。今陛下躬服厚缯,斥去华饰,素简所安,发自圣性。此诚上合天
心,下顺民望,浩大之福,莫尚于此。陛下既已得之自然,犹宜加以勉勖,法太
宗之隆德,戒成、哀之不终。《易》曰:“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诚令斯事一
竟,则四海诵德,声董天地,神明可通,金石可勒,而况于行仁心乎,况于行令
乎!愿置章坐侧,以当瞽人夜诵之音。
太后深纳之。朝廷大议。辄以询访。
廖性质诚畏慎,不爱权势声名,尽心纳忠,不屑毁誉。有司连据旧典,奏封
廖等,累让不得已,建初四年,遂受封为顺阳侯,以特进就第。每有赏赐,辄辞
让不敢当,京师以是称之。
子豫,为步兵校尉。太后崩后,马氏失势,廖性宽缓,不能教勒子孙,豫遂
投书怨诽。又防、光奢侈,好树党与。八年,有司奏免豫,遣廖、防、光就封。
豫随廖归国,考击物故。后诏还廖京师。永元四年,卒。和帝以廖先帝之舅,厚
加赗赙,使者吊祭,王主会丧,谥曰安侯。
子遵嗣,徙封程乡侯。遵卒,无子,国除。元初三年,邓太后诏封廖孙度为
颍阳侯。
防字江平,永平十二年,与弟光俱为黄门侍郎。肃宗即位,拜防中郎将,稍
迁城门校尉。
建初二年,金城、陇西保塞羌皆反,拜防行车骑将军事,以长水校尉耿恭副,
将北军五校兵及诸郡积射士三万人击之。军到冀,而羌豪布桥等围南部都尉于临
洮。防欲救之,临洮道险,车骑不得方驾,防乃别使两司马将数百骑,分为前后
军,去临洮十余里为大营,多树幡帜,扬言大兵旦当进。羌候见之,驰还言汉兵
盛不可当。明旦遂鼓噪而前,羌虏惊走,因追击破之。斩首虏四千余人,遂解临
洮围。防开以恩信,烧当种皆降,唯布桥等二万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