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汉书-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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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无所言。
建宁二年,遂大诛党人,诏下急捕滂等。督邮吴导至县,抱诏书,闭传舍,
伏床而泣。滂闻之,曰:“必为我也。”即自诣狱。县令郭揖大惊,出解印绶,
引与俱亡。曰:“天下大矣,子何为在此?”滂曰:“滂死则祸塞,何敢以罪累
君,又令老母流离乎!”其母就与之诀。滂白母曰:“仲博孝敬,足以供养,滂
从龙舒君归黄泉,存亡各得其所。惟大人割不忍之恩,勿增感戚。”母曰:“汝
今得与李、杜齐名,死亦何恨!既有令名,复求寿考,可兼得乎?”滂跪受教,
再拜而辞。顾谓其子曰:“吾欲使汝为恶,则恶不可为;使汝为善,则我不为恶。”
行路闻之,莫不流涕。时年三十三。
论曰:李膺振拔污险之中,蕴义生风,以鼓动流俗,激素行以耻威权,立廉
尚以振贵势,使天下之士奋迅感概,波荡而从之,幽深牢破室族而不顾,至于子
伏其死而母欢其义。壮矣哉!子曰:“道之将废也与?命也!”
尹勋字伯元,河南巩人也。家世衣冠。伯父睦为司徒,兄颂为太尉,宗族多
居贵位者,而勋独持清操,不以地势尚人。州郡连辟,察孝廉,三迁邯郸令,政
有异迹。后举高第,五迁尚书令。及桓帝诛大将军梁冀,勋参建大谋,封都乡侯。
迁汝南太守。上书解释范滂、袁忠等党议禁锢。寻征拜将作大匠,转大司农。坐
窦武等事,下狱自杀。
蔡衍字孟喜,汝南项人也。少明经讲授,以礼让化乡里。乡里有争讼者,辄
诣衍决之,其所平处,皆曰无怨。
举孝廉,稍迁冀州刺史。中堂侍具瑗托其弟恭举茂才,衍不受,乃收赍书者
案之。又劾奏河间相曹鼎臧罪千万。鼎者,中堂侍腾之弟也。腾使大将军梁冀为
书请之,衍不答,鼎竟坐输作左校。乃征衍拜议郎、符节令。梁冀闻衍贤,请欲
相见,衍辞疾不往,冀恨之。时南阳太守成瑨等以收纠宦官考廷尉,衍与议郎
刘瑜表救之,言甚切厉,坐免官还家,杜门不出。灵帝即位,复拜议郎,会病卒。
羊陟字嗣祖,太山梁父人也。家世冠族。陟少清直有学行,举孝廉,辟太尉
李固府,举高第,拜侍御史。会固被诛,陟以故吏禁锢历年。复举高第,再迁冀
州刺史。奏案贪浊,所在肃然。又再迁虎贲中郎将、城门校尉,三迁尚书令。时,
太尉张颢、司徒樊陵、大鸿胪郭防、太仆曹陵、大司农冯方并与宦竖相姻私,公
行货赂,并奏罢黜之,不纳。以前太尉刘宠、司隶校尉许冰、幽州刺史杨熙、凉
州刺史刘恭、益州刺史庞艾清亮在公,荐举升进。帝嘉之。拜陟河南尹。计日受
奉,常食干饭茹菜,禁制豪右,京师惮之。会党事起,免官禁锢。卒于家。
张俭字元节,山阳高平人,赵王张耳之后也。父成,江夏太守,俭初举茂才,
以刺史非其人,谢病不起。
延熹八年,太守翟超请为东部督邮。时中常侍侯览家在防东,残暴百姓,所
为不轨。俭举劾览及其母罪恶,请诛之。览遏绝章表,并不得通,由是结仇。乡
人朱并,素性佞邪,为俭所弃,并怀怨恚,遂上书告俭与同郡二十四人为党,于
是刊章讨捕。俭得亡命,困迫遁走,望门投止,莫不重其名行,破家相容。后流
转东莱,止李笃家。外黄令毛钦操兵到门,笃引钦谓曰:“张俭知名天下,而亡
非其罪。纵俭可得,宁忍执之乎?”钦因起抚笃曰:“蘧伯玉耻独为君子,足下
如何自专仁义?”笃曰:“笃虽好义,明廷今日载其半矣。”钦叹息而去。笃因
缘送俭出塞,以故得免。其所经历,伏重诛者以十数,宗亲并皆殄灭,郡县为之
残破。
中平元年,党事解,乃还乡里。大将军、三公并辟,又举敦朴,公车特征,
起家拜少府,皆不就。献帝初,百姓饥荒,而俭资计差温,乃倾竭财产,与邑里
共之,赖其存者以百数。
建安初,征为卫尉,不得已而起。俭见曹氏世德已萌,乃阖门县车,不豫政
事。岁余卒于许下。年八十四。
论曰:昔魏齐违死,虞卿解印;季布逃亡,朱家甘罪。而张俭见怒时王,颠
沛假命,天下闻其风者,莫不怜其壮志,而争为之主。至乃捐城委爵、破族屠身,
盖数十百所,岂不贤哉!然俭以区区一掌,而欲独堙江河,终婴疾甚之乱。多见
其不知量也。
岑晊字公孝,南阳棘阳人也。父豫,为南郡太守,以贪叨诛死。晊年少
未知名,往侯同郡宗慈,慈方以有道见征,宾客满门,以晊非良家子,不肯见。
晊留门下数日,晚乃引入。慈与语,大奇之,遂将俱至洛阳,因诣太学受业。
晊有高才,郭林宗、朱公叔等皆为友,李膺、王畅称其有干国器,虽在闾
里,慨然有董正天下之志。太守弘农成瑨下车,欲振威严,闻晊高名,请为
功曹,又以张牧为中贼曹吏。瑨委心晊、牧,褒善纠违,肃清朝府。宛有富
贾张汎者,桓帝美人之外亲,善巧雕镂玩好之物,颇以赂遗中官,以此并得显位,
恃其伎巧,用势纵横。晊与牧劝瑨收捕汎等,既而同赦,晊竟诛之,并收
其宗族宾客,杀二百余人,后乃奏闻。于是中常侍侯览使汎妻上书讼其兔。帝大
震怒,征瑨,下狱死。晊与牧亡匿齐鲁之间。会赦出。后州郡察举,三府交
辟,并不就。及李、杜之诛,因复逃窜,终于江夏山中云。
陈翔字子麟,汝南邵陵人也。祖父珍,司隶校尉。翔少知名,善交结。察孝
廉,太尉周景辟举高第,拜侍御史。时正旦朝贺,大将军梁冀威仪不整。翔奏冀
恃贵不敬,请收案罪,时人奇之。迁定襄太守,征拜议郎,迁扬州刺史。举奏豫
章太守王永奏事中官,吴郡太守徐参在职贪秽,并征诣廷尉。参,中常侍璜之弟
也。由此威名大振。又征拜议郎,补御史中丞。坐党事考黄门北寺狱,以无验见
原,卒于家。
孔昱字元世,鲁国鲁人也。七世祖霸,成亲时历九卿,封褒成侯。自霸至昱,
爵位相系,其卿相牧守五十三人,列侯七人。昱少习家学,大将军梁冀辟,不应。
太尉举方正,对策不合,乃辞病去。后遭党事禁锢。灵帝即位,公车征拜议郎,
补洛阳令,以师丧弃官,卒于家。
苑康字仲真,勃海重合人也。少受业太学,与郭林宗亲善。举孝廉,再迁颍
阴令,有能迹。
迁太山太守。郡内豪姓多不法,康至,奋威怒,施严令,莫有干犯者。先所
请夺人田宅,皆遽还之。
是时,山阳张俭杀常侍侯览母,案其宗党宾客,或有迸匿太山界者,康既常
疾阉官,因此皆穷相收掩,无得遗脱。览大怨之,诬康与兖州刺史第五种及都尉
壶嘉诈上贼降,征康诣廷尉狱,减死罪一等,徙日南。颍阴人及太山羊陟等诣阙
为讼,乃原还本郡,卒于家。
檀敷字文有,山阳瑕丘人也。少为诸生,家贫而志清,不受乡里施惠。举孝
廉,连辟公府,皆不就。立精舍教授,远方至者常数百人。桓帝时,博士征,不
就。灵帝即位,太尉黄琼举方正,对策合时宜,再迁议郎,补蒙令。以郡守非其
人,弃官去。家无产业,子孙同衣而出。年八十,卒于家。
刘儒字叔林,东郡阳平人也。郭林宗常谓儒口讷心辩,有珪璋之质。察孝廉,
举高第,三迁侍中。桓帝时,数有灾异,下策博求直言,儒上封事十条,极言得
失,辞甚忠切。帝不能纳,出为任城相。顷之,征拜议郎。会窦武事,下狱自杀。
贾彪字伟节,颍川定陵人也。少游京师,志节慷慨,与同郡荀爽齐名。
初仕州郡,举孝廉,补新息长。小民困贫,多不养子,彪严为其制,与杀人
同罪。城南有盗劫害人者,北有妇人杀子者,彪出案发,而掾吏欲引南。彪怒曰:
“贼冠害人,此则常理,母子相残,逆天违道。”遂驱车北行,案验其罪。城南
贼闻之,亦面缚自首。数年间,人养子者千数,佥曰:“贾父所长”,生男名为
“贾子”,生女名为“贾女”。
延熹九年,党事起,太尉陈蕃争之不能得,朝廷寒心,莫敢复言。彪谓同志
曰:“吾不西行,大祸不解。”乃入洛阳,说城门校尉窦武、尚书霍谞,武等讼
之,桓帝以此大赦党人。李膺出,曰:“吾得免此,贾生之谋也。”
先是,岑晊以党事逃亡,亲友多匿焉,彪独闭门不纳,时人望之。彪曰:
“《传》言‘相时而动,无累后人’。公孝以要君致衅,自遗其咎,吾以不能奋
戈相待,反可容隐之乎?”于是咸服其裁正。
以党禁锢,卒于家。初,彪兄弟三人,并有高名,而彪最优,故天下称曰
“贾氏三虎,伟节最怒”。
何颙字伯求,南阳襄乡人也。少游学洛阳。颙虽后进,而郭林宗、贾伟节等
与之相好,显名太学。友人虞伟高有父仇未报,而笃病将终,颙往候之,伟高泣
而诉。颙感其义,为复仇,以头醊其墓。
及陈蕃、李膺之败,颙以与蕃、膺善,遂为宦官所陷,乃变姓名,亡匿汝南
间。所至皆亲其豪桀,有声荆豫之域。袁绍慕之,私与往来,结为奔走之友。是
时,党事起,天下多离其难,颙常私入洛阳,从绍计议。其穷困闭厄者,为求援
救,以济其患。有被掩捕者,则广设权计,使得逃隐,全免者甚众。
及党锢解,颙辟司空府。每三府会议,莫不推颙之长。累迁。及董卓秉政,
逼颙以为长史,托疾不就,乃与司空荀爽、司徒王允等共谋卓。会爽薨,颙以他
事为卓所系,忧愤而卒。初,颙见曹操,叹曰:“汉家将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
操以是嘉之。尝称“颍川荀彧,王佐之器”。及彧为尚书令,遣人西迎叔父爽,
并致颙尸,而葬之爽之冢傍。
赞曰:渭以泾浊,玉以砾贞。物性既区,嗜恶从形。兰莸无并,销长相倾。
徒恨芳膏,煎灼灯明。
卷六十八 郭符许列传第五十八
郭太字林宗,太原界休人也。家世贫贱。早孤,母欲使给事县廷。林宗曰:
“大丈夫焉能处斗筲之役乎?”遂辞。就成皋屈伯彦学,三年业毕,博通坟籍。
善谈论,美音制。乃游于洛阳。始见河南尹李膺,膺大奇之,遂相友善,于是名
震京师。后归乡里,衣冠诸儒送至河上,车数千两。林宗唯与李膺同舟共济,众
宾望之,以为神仙焉。
司徒黄琼辟,太常赵典举有道。或劝林宗仕进者,对曰:“吾夜观乾象,昼
察人事,天之所废,不可支也。”遂并不应。性明知人,好奖训士类。身长八尺,
容貌魁伟,褒衣博带,周游郡国。尝于陈梁间行遇雨,巾一角垫,时人乃故折巾
一角,以为“林宗巾”。其见慕皆如此。或问汝南范滂曰:“郭林宗何如人?”
滂曰:“隐不违亲,贞不绝俗,天子不得臣,诸侯不得友,吾不知其它。”后遭
母忧,有至孝称。林宗虽善人伦,而不为危言核论,故宦官擅政而不能伤也。乃
党事起,知名之士多被其害,唯林宗及汝南袁闳得免焉。遂闭门教授,弟子以千
数。
建宁元年,太傅陈蕃、大将军窦武为阉人所害,林宗哭之于野,恸。既而叹
曰:“‘人之云亡,邦国殄瘁’。‘瞻乌爰止,不知于谁之屋’耳。”
明年春,卒于家,时年四十二。四方之士千余人,皆来会葬。同志者乃共刻
石立碑,蔡邕为其文,既而谓涿郡卢植曰:“吾为碑铭多矣,皆有惭德,唯郭有
道无愧色耳。”
其奖拔士人,皆如所鉴。后之好事,或附益增张,故多华辞不经,又类卜相
之书。今录其章章效于事者。著之篇末。
左原者,陈留人也,为郡学生,犯法见斥。林宗尝遇诸路,为设酒肴以慰之。
谓曰:“昔颜涿聚梁甫之巨盗,段干木晋国之大驵,卒为齐之忠臣,魏之名贤。
蘧瑗、颜回尚不能无过,况其余乎?慎勿恚恨,责躬而已。”原纳其言而去。或
有讥林宗不绝恶人者。对曰:“人而不仁,疾之以甚,乱也。”原后忽更怀忿,
结客欲报诸生。其日林宗在学,原愧负前言,因遂罢去。后事露,众人咸谢服焉。
茅容字季伟,陈留人也。年四十余,耕于野,时与等辈避雨树下,众皆夷踞
相对,容独危坐愈恭。林宗行见之而奇其异,遂与共言,因请寓宿。旦日,容杀
鸡为馔,林宗谓为己设,既而以供其母,自以草蔬与客同饭。林宗起拜之曰:
“卿贤乎哉!”因劝令学,卒以成德。
孟敏字叔达,钜鹿杨氏人也。客居太原。荷甑{惰土}地,不顾而去。林宗见
而问其意。对曰:“甑以破矣,视之何益?”林宗以此异之,因劝令游学。十年
知名,三公俱辟,并不屈云。
庾乘字世游,颍川鄢陵人也。少给事县廷为门士。林宗见而拔之,劝游学官,
遂为诸生佣。后能讲论,自以卑第,每处下坐,诸生博士皆就雠问,由是学中以
下坐为贵。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