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汉书-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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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陵,假名称孝,行不隐心,义无所依,至有奸轨之人,通容其中。桓思皇后祖
载之时,东郡有盗人妻者亡在孝中,本县追捕,乃伏其辜。虚伪杂秽,难得胜言。
又前至得拜,后辈被遗;或经年陵次,以暂归见漏;或以人自代,亦蒙宠荣。争
讼怨恨,凶凶道路。太子官属,宜搜选令德,岂有但取丘墓凶丑之人?其为不祥,
莫与大焉。宜遣归田里,以明许伪。
书奏,帝乃亲迎气北郊,及行辟雍之礼。又诏宣陵孝子为舍人者,悉改为丞
尉焉。光和元年,遂置鸿都门学,画孔子及七十二弟子像。其诸生皆敕州郡三公
举用辟召,或出为刺史、太守,入为尚书、侍中,乃有封侯赐爵者,士君子皆耻
与为列焉。
时,妖异数见,人相惊扰。其年七月,诏召邕与光禄大夫杨赐、谏议大夫马
日磾、议郎张华、太史令单飏诣金商门,引入崇德殿,使中常侍曹节、王甫就问
灾异及消改变故所宜施行。邕悉心以对,事在《五行》、《天文志》。
又特诏问曰:“比灾变互生,未知厥咎,朝廷焦心,载怀恐惧。每访郡公卿
士,庶闻忠言,而各存括囊,莫肯尽心。以邕经学深奥,故密特稽问,宜披露失
得,指陈政要,勿有依违,自生疑讳。具对经术,以皂囊封上。”邕对曰:
臣伏惟陛下圣德允明,深悼灾咎,褒臣末学,特垂访及,非臣蝼蚁所能堪副。
斯诚输写肝胆出命之秋,岂可以顾患避害,使陛下不闻至戒哉!臣伏思诸异,皆
亡国之怪也。天于大汉,殷勤不已,故屡出祅变,以当谴责,欲令人君感悟,改
危即安。今灾眚之发,不于它所,远则门垣,近在寺署,其为监戒,可谓至切。
蜺堕鸡化,皆妇人干政之所致也。前者乳母赵娆,贵重天下,生则赀藏侔于天府,
死则丘墓逾于园陵,两子受封,兄弟典郡;续以永乐门史霍玉,依阻城社,又为
奸邪。今者道路纷纷,复云有程大人者,察其风声,将为国患。宜高为堤防,明
设禁令,深惟赵、霍,以为至戒。今圣意勤勤,思明邪正。而闻太尉张颢,为玉
所进;光禄勋姓璋,有名贪浊;又长水校尉赵玹、屯骑校尉盖升,并叨时幸,
荣富优足。宜念小人在位之咎,退思引身避贤之福。伏见廷尉郭禧,纯厚老成;
光禄大夫桥玄,聪达方直;故太尉刘宠,忠实守正:并宜为谋主,数见访问。夫
宰相大臣,君之四体,委任责成,优劣已分,不宜听纳小吏,雕琢大臣也。又尚
方工技之作,鸿都篇赋之文,可且消息,以示惟忧。《诗》云:“畏天之怒,不
敢戏豫。”天戒诚不可戏也。宰府孝廉,士之高选。近者以辟召不慎,切责三公,
而今并以小文超取选举,开请托之门,违明王之典,众心不厌,莫之敢言。臣愿
陛下忍而绝之,思惟万机,以答天望。圣朝既自约厉,左右近臣亦宜从化。人自
抑损,以塞咎戒,则天道亏满,鬼神福谦矣。臣以愚赣,感激忘身,敢触忌讳,
手书具对。夫君臣不密,上有漏言之戒,下有失身之祸。愿寝臣表,无使尽忠之
吏,受怨奸仇。
章奏,帝览而叹息,因起更衣,曹节于后窃视之,悉宣语左右,事遂漏露。
其为邕所裁黜者,皆侧目思报。
初,邕与司徒刘郃素不相平,叔父卫尉质又与将作大匠阳球有隙。球即中常
侍程璜女夫也,璜遂使人飞章言邕、质数以私事请托于郃,郃不听,邕含隐切,
志欲相中。于是诏下尚书,召邕诘状。邕上书自陈曰:
臣被召,问以大鸿胪刘郃前为济阴太守,臣属吏张宛长休百日,郃为司隶,
又托河内郡吏李奇为州书佐,及营护故河南尹羊陟、侍御史胡母班,郃不为用致
怨之状。臣征营怖悸,肝胆涂地,不知死命所在。窃自寻案,实属宛、奇,不及
陟、班。凡休假小吏,非结恨之本。与陟姻家,岂敢申助私党?如臣父子欲相伤
陷,当明言台阁,具陈恨状所缘。内无寸事,而谤书外发,宜以臣对与郃参验。
臣得以学问特蒙褒异,执事秘馆,操管御前,姓名貌状,微简圣心。今年七月,
召诣金商门,问以灾异,赍诏申旨,诱臣使言。臣实愚赣,唯识忠尽,出命忘躯,
不顾后害,遂讥刺公卿,内及宠臣。实欲以上对圣问,救消灾异,规为陛下建康
宁之计。陛下不念忠臣直言,宜加掩蔽,诽谤卒至,便用疑怪。尽心之吏,岂得
容哉?诏书每下,百官各上封事,欲以改政思谴,除凶致吉,而言者不蒙延纳之
福,旋被陷破之祸。今皆杜口结舌,以臣为戒,谁敢为陛下尽忠孝乎?臣季父质,
连见拔擢,位在上列。臣被蒙恩渥,数见访逮。言事者因此欲陷臣父子,破臣门
户,非复发纠奸伏,补益国家者也。臣年四十有六,孤特一身,得托名忠臣,死
有余荣,恐陛下于此不复闻至言矣。臣之愚冗,职当咎患,但前者所对,质不及
闻,而衰老白首,横见引逮,随臣摧设,并入坑埳,诚冤诚痛。臣一入牢狱,
当为楚毒所迫,趣以饮章,辞情何缘复闻?死期垂至,冒昧自陈。愿身当辜戮,
丐质不并坐,则身死之日,更生之年也。惟陛下加餐,为万姓自爱。
于是下邕、质于洛阳狱,劾以仇怨奉公,议害大臣,大不敬,弃市。事奏,
中常侍吕强愍邕无罪,请之,帝亦更思其章,有诏减死一等,与家属髡钳徙朔方,
不得以赦令除。阳球使客追路刺邕,客感其义,皆莫为用。球又赂其部主使加毒
害,所赂者反以其情戒邕,故每得免焉。居五原安阳县。
邕前在东观,与卢植、韩说等撰补《后汉记》,会遭事流离,不及得成,因
上书自陈,奏其所著十意,分别首目,连置章左。帝嘉其才高,会明年大赦,乃
宥邕还本郡。邕自徙及归,凡九月焉。将就还路,五原太守王智饯之。酒酣,智
起舞属邕,邕不为报。智者,中常侍王甫弟也,素贵骄,惭于宾客,诟邕曰:
“徒敢轻我!”邕拂衣而去。智衔之,密告邕怨于囚放,谤讪朝廷。内宠恶之。
邕虑卒不免,乃亡命江海,远迹吴会。往来依太山羊氏,积十二年,在吴。
吴人有烧桐以爨者,邕闻火烈之声,知其良木,因请而裁为琴,果有美音,
而其尾犹焦,故时人名曰“僬尾琴”焉。初,邕在陈留也。其邻人有以酒食召邕
者,比往而酒以酣焉。客有弹琴于屏,邕至门试潜听之,曰:“憘!以乐召我
而有杀心,可也?”遂反。将命者告主人曰:“蔡君向来,至门而去。”邕素为
邦乡所宗,主人遽自追而问其故,邕具以告,莫不怃然。弹琴者曰:“我向鼓弦,
见螳螂方向鸣蝉,蝉将去而未飞,螳螂为之一前一却。吾心耸然,惟恐螳螂之失
之也。此岂为杀心而形于声者乎?”邕莞然而笑曰:“此足以当之矣。”
中平六年,灵帝崩,董卓为司空,闻邕名高,辟之,称疾不就。卓大怒,詈
曰:“我力能族人,蔡邕遂偃蹇者,不旋踵矣。”又切敕州郡举邕诣府,邕不得
已,到,署祭酒,甚见敬重。举高第,补侍御史,又转持书御史,迁尚书。三日
之间,周历三台。迁巴郡太守,复留为侍中。
初平元年,拜左中郎将,从献帝迁都长安,封高阳乡侯。
董卓宾客部典议欲尊卓比太公,称尚父。卓谋之于邕,邕曰:“太公辅周,
受命剪商,故特为其号。今明公威德,诚为巍巍,然比之尚父,愚意以为未可宜
须并东平定,车驾还反旧京,然后议之。”卓从其言。
二年六月,地震,卓以问邕。邕对曰:“地动者,阴盛侵阳,臣下逾制之所
致也。前春郊天,公奉引车驾,乘金华青盖,爪画两轓,远近以为非宜。”卓于
是改乘皂盖车。
卓重邕才学,厚相遇待,每集宴,辄令邕鼓琴赞事,邕亦每存匡益。然卓多
自佷用,邕恨其言少从,谓从弟谷曰:“董公性刚而遂非,终难济也,吾欲东
奔兖州,若道远难达,且遁逃山东以待之,何如?”谷曰:“君状异恒人,每行
观者盈集。以此自匿,不亦难乎?”邕乃止。
及卓被诛,邕在司徒王允坐,殊不意言之而叹,有动于色。允勃然叱之曰:
“董卓国之大贼,几倾汉室。君为王臣,所宜同忿,而怀其私遇,以忘大节!今
天诛有罪,而反相伤痛,岂不共为逆哉?”即收付廷尉治罪。邕陈辞谢,乞黥首
刖足,继成汉史。士大夫多矜救之,不能得。太尉马日磾驰往谓允曰:“伯喈旷
世逸才,多识汉事,当续成后史,为一代大典。且忠孝素著,而所坐无名,诛之
无乃失人望乎?”允曰:“昔武帝不杀司马迁,使作谤书,流于后世。方今国祚
中衰,神器不固,不可令佞臣执笔在幼主左右。既无益圣德,复使吾党蒙其讪议。”
日磾退而告人曰:“王公其不长世乎?善人,国之纪也;制作,国之典也。灭纪
废典,其能久乎!”邕遂死狱中。允悔,欲止而不及。时年六十一。摚鹬钊迥
不流涕。北海郑玄闻而叹曰:“汉世之事,谁与正之!”兖州、陈留间皆画像而
颂焉。
其撰集汉事,未见录以继后史。适作《灵纪》及十意,又补诸列传四十二篇,
因李傕之乱,湮没多不存。所著诗、赋、碑、诔、铭、赞、连珠、箴、吊、论
议、《独断》、《劝学》、《释诲》、《叙乐》、《女训》、《篆艺》、祝文、
章表、书记,凡百四篇,传于世。
论曰:意气之感,士所不能忘也。流极之运,有生所共深悲也。当伯喈抱钳
扭,徙幽裔,仰日月而不见照烛,临风尘而不得经过,其意岂及语平日幸全人哉!
及解刑衣,窜欧越,潜舟江壑,不知其远,捷步深林,尚苦不密,但愿北首旧丘,
归骸先垄,又可得乎?董卓一旦入朝,辟书先下,分明枉结,信宿三迁。匡导既
申,狂僣屡革,资《同人》之先号,得北叟之后福。屡其庆者,夫岂无怀?君子
断刑,尚或为之不举,况国宪仓卒,虑不先图,矜情变容,而罚同邪党?执政乃
追怨子长谤书流后,放此为戮,未或闻之典刑。
赞曰:季长戚氏,才通情侈。苑囿典文,流悦音伎。邕实慕静,心精辞绮。
斥言金商,南徂北徒,籍梁怀董,名浇身毁。
卷六十一 左周黄列传第五十一
左雄字伯豪,南阳涅阳人也。安帝时,举孝廉,稍迁冀州刺史。州部多豪族,
好请托,雄常闭门不与交通。奏案贪猾二千石,无所回忌。
永建初,公车征拜议郎。时,顺帝新立,大臣懈怠,朝多阙政,雄数言事,
其辞深切。尚书仆射虞诩以雄有忠公节,上疏荐之曰:“臣见方今公卿以下,类
多拱默,以树恩为贤,尽节为愚,至相戒曰:‘白璧不可为,容容多后福。’伏
见议郎左雄,数上封事,至引陛下身遭难厄,以为警戒,实有王臣蹇蹇之节,周
公谟成王之风。宜擢在喉舌之官,必有匡弼之益。”由是拜雄尚书,再迁尚书令。
上疏陈事曰:
臣闻柔远和迩,莫大宁人,宁人之务,莫重用贤,用贤之道,必存考黜。是
以皋陶对禹,贵在知人。“安人则惠,黎民怀之。”分伯建侯,代位亲民,民用
和穆,礼让以兴。故《诗》云:“有湥嗥啵擞昶钇睢S晡夜铮旒拔宜健!
及幽、厉昏乱,不自为政,褒艳用权,七子党进,贤愚错绪,深谷为陵。故其诗
云:“四国无政,不用其良。”又曰:“哀今之人,胡为虺蜴?”言人畏吏如虺
蜴也。宗周既灭,六国并秦,坑儒泯典,刬革五等,更立郡县,县设令苛救敝,
悦以济难,抚而循之。至于文、景,天下康乂。诚由玄靖宽柔,克慎官人故也。
降及宣帝,兴于仄陋,综核名实,知时所病,刺史守相,辄亲引见,考察言行,
信赏必罚。帝乃叹曰:“民所以安而无怨者,政平吏良也。与我共此者,其唯良
二千石乎!”以为吏数变易,则下不安业;久于其事,则民服教化。其有政理者,
辄以玺书勉励,增秩赐金,或爵至关内侯,公卿缺则以次用之。是以吏称其职,
人安其业。汉世良吏,于兹为盛,故能降来仪之端,建中兴之功。
汉初至今,三百余载,俗浸雕敝,巧伪滋萌,下饰其诈,上肆其残。曲城百
里,转动无常,各怀一切,莫虑长久。谓杀害不辜为威风,聚敛整辨为贤能,以
理已安民为劣弱,以奉法循理为不化。髡钳之戮,生于睚眦;覆尸之祸,成于喜
怒。视民如寇雠,税之如豺虎。监司项背相望,与同疾騊,见非不举,闻恶不
察,观政于停传,责成于期月,言善不称德,论功不据实,虚诞者获誉,拘检者
离毁。或因罪而引高,或色斯以求名。州宰不覆,竞共辟召,踊跃升腾,超等逾
匹。或考奏捕案,而亡不受罪,会赦行赂,复见洗涤。朱紫同色,清浊不分。故
使奸猾枉滥,轻忽去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