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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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请坐。”,他又转向陆狄初,抓住他的手笑说:“陆兄久不谋面,少说也有三年,却题什么一年一度到君家,言过其实啊!'
陆狄初笑道:“不过承上句旧时王谢之意而已,何必吹毛求疵?'
陆健伸出一个手指威胁说:“你道我不知你的言外之意?借638
唐诗旧时下谢堂前燕、飞人寻常白姓家之句.嘲我为寻常百姓耳、如此美意,程某人心领,心领啦!'
陆狄初道;' ’程兄,精明不减当年哪!”说罢,二人一同抚掌大笑。另二位客人恍然大悟,也赞叹不已地笑了。落座以后,凌天和悟真和尚先自我介绍,说是早就听说程先生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精通书史,文采超群,今日特来拜会,以表倾慕之情。陆健连称不敢,又把目光转向坐在末位的费崇儒.费崇儒立起身,“扑通”跪倒,朝着主人连叩了三个响头。陆健吃了一惊,连忙扶住说:
“这位小哥行此大礼,程某人可承受不起。”
费崇懦叫出声来;“恩公,你当真不认识我了了一个月前,在富春江上,你救过我的命啊。
“费祟儒!是你!”陆健惊喜地拍打着费崇儒的肩膀,“好,好.太好了〕 ”
众人摸不着头脑,看着他俩只是笑。陆健这才向大家说起事情的经过。
一个月前,陆健雇船游览富春江,黄昏泊舟一七里潍。夜半月明如昼,照耀着两岸连绵高山,绝壁如削、危石欲坠、奔竞起伏、千姿万态,而一水中流,净如匹练。面对如此关景,他哪里能够人睡,便安坐船头如坐天半,尽情享受天地造就、独钟神秀的奇山异水。
正因为月光明亮,他清楚地看到一团黑色物体仿佛人形,由上游漂来。他立即命船夫拦截打捞。救上来的是个年轻汉子,胸口尚有一丝温热,费了许多气力,总算把他救活。原来他是京师南货商的儿子,初次出门经商,往金华采购火腿等物,不想回杭州路上遇盗,银钱货物全都被抢,又被一桨拥进江水。他639
这北方人着水便昏迷,若不是遇到救星,必死无疑。他说在杭州有亲戚,他将到那里去报案,然后回京。此人就是这个费崇儒。
费祟儒听恩人讲完,说:' ’对,就是这么回事! 在下是个直性子,说不出许多好话,一句家乡老理儿却记得清楚:知恩不报,猪狗不如:这点心意,恩公务必收下。以后有用得着我费崇儒的地方,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果然北方汉子侠义威猛,说出话来斩钉截铁,叫人听了精神陡振口及至陆健接过那个红布包着的“心意”,打开看时,众人尽都惊住:这是二块摆得整整齐齐的马蹄金,每块重约五十两,闪着黄金特有的柔和的光彩。
陆健立即重新包好,拉过费崇懦的手,放回他掌中。费崇儒像被烫着似的,一下子缩回去.愤愤地说:“恩公,你瞧不起我! '
陆健静静答道:“施恩图报,非君子所为。”
费祟儒“呼”地跳起,面孔涨得通红,瞪大眼睛,大声说:“我这条命是恩公救下的,如今恩公不肯让我报恩,我宁可死也不当猪狗般的小人!”说着,他一手从靴筒里“吱”地拔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照着自己的胸口就刺。众人大惊,凌天眼急手快,猛然扳住费崇儒的手;陆狄初则跳到背后,双手搂住费崇儒的腰;悟真和尚下得脸色煞白,嘴唇哆嗦,一句劝解的话半天说不完:“别… … 别动… … 别动刀· · 一”
凌天夺下匕首,直眉瞪眼地说:“小哥,你好大气性!' 陆狄初放开手,笑道:“守仁兄,还是先收下再说吧,不要闹出人命哪!'
陆健叹息着无可奈何地说:“真没办法,我收一下就是· · 一小640
哥,旱知道你的命这么值钱,我该把你让给别人去救,笃定能让个穷汉发笔大财。”
费崇儒一听他肯收了,立刻笑逐颜开,又趴下朝他即厂个头,笑嘻嘻地说:' ’我爹是京师大富商,有的是钱,这不算啥!日后恩公若肯到京师去,我包你春风得意! '
陆狄初笑道:' ’小哥的脾气真是热诚豪爽,不像个富商之子,倒有点满洲子弟的味道。”
费崇儒神色一凛,旋又笑道:' ‘是吗了我跟他们来往不少,满洲子弟也是有好的有赖的… … ”
凌天鼻子里一哼,很不高兴地说:“能有什么好东西!' “哎,凡事不能一概而论嘛,”费崇儒笑嘻嘻的,像是还要说点什么,凌天一句话就给挡回去了:' ‘你家要跟人家做生意,赚大钱,自然要说人家的好话!”说罢对悟真和尚一使眼色,向主人表示要到院中赏花,二人便摇摇摆摆地离轩一F 阶而去,分明要显示对费崇儒的轻蔑。费崇儒张张嘴,不知所措。陆健觉得不过意,连忙请费崇儒坐下说话二
费崇儒想了想,又说道:“恩公,黄金何足道!家父与朝廷许多大官相熟,早就听说朝廷下诏求贤。我想,先生大才,怎的不去做官?叫家父求人举荐,先生日后定能做到尚书大学士什么的,却不是光宗耀祖?当一朝栋梁,也是男子汉的一番大事业哩户
陆健和陆狄初没承想他会说出这一番话。可是看他满脸热诚,一双眼睛像小孩子一样纯良,不免打消了疑虑口陆狄初笑呵呵地说:
“小哥,如今是满州人的天下、满洲人的朝廷,我们蛮子哪能站得住脚?别说栋梁了,当那千人踏万人踩的台阶,也是难641
为得很的了。”
陆健指指自己的院落、房屋、花竿,说:' ‘我这里什么不好?我还有什么不足了”说着,他扬头悠然自得地吟诵道:“神仙无分,且藏身烟村水村,看自鸡撞破残霞,靠青山界断红尘。清风明月共二人,去住悠悠一片云!'
陆狄初喝彩道:' ’妙!这一闺《 玉抱肚》 着实妙得紧! ' 陆健义和悦地对费崇儒说:”给你讲个典故吧!宋朝一名处士叫魏野,隐居不仕,宋真宗屡次谓求,他坚不出山,并对捧诏使者吟了一联,说是:九重丹诏,休叫彩风衔来,一片野心.已被白云留住。那宋真宗嘉许他人品高.以后便不再召他。程某虽不敢与前辈老先生相比,心境却无二致。你明白了吧?' 费崇儒愣呵呵地望着他俩,不知所措地笑笑,又无可奈何地皱皱眉,后来很真诚地叹道:“唉,那不是怪可惜的吗兮· · 一”陆健陆狄初以为他还要再劝,不料他豪爽地一笑.说:“恩公,我真服你!你的人品跟那个宋朝的处士一样高!叫作· · 一叫作林中高上!'
主客都愉快地笑了。这个话头也就没有再提。 只是,直到陆健请大家一同品尝他钓来的鲜鱼的时候,凌天和悟真和尚都不肯搭理费崇儒:而且~吃过饭,这两位来自松江府的客人便要求主人陪他们往竹林散步,显然有避人的话要跟主人私一F 说口陆狄初知趣地留在老友库里,满有兴趣地向费祟儒打听着京师的风俗物产。四}一多岁了,他还没有渡过黄河呢。
也就两盏茶的工夫,外面突然腾起一片喧嚷,人喊马嘶,“抓起来。 ' “往哪儿跑!”吼叫声此起彼伏,小小的院落周围刹那间亮起无数灯笼火把。陆狄初和费崇儒吃了一惊,推窗四望,不知哪里来的人,已经把这儿围了个水泄不通。是强盗还是官642
兵了来勒索财物还是… … ?屋里的两个惊异不定,互相看看,发现对方都变了色.种情非常紧张。
老仆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气急败坏地说.“是,是官府的人!把先生和两位客人… … 都抓了起来,用船装走了!
他话没说完,十几个如狼似虎的差役一拥而人,巡捕头挥手一喝:' ‘搜)”他们便冲进各个房间乱翻乱找。厨房里发声喊:“在这里!”差役们便都拥往呀房。不一会儿就提出来三条二尺长的鱼。捕头打壁一番.点点头.招呼一声:“走吧!' 费崇儒忍不住跳过去,陆狄初一把没拉住,他已拦在捕头面前:“请留步!请问为什么要拿程先生?'
一听这地道的京师腔,捕头由不得一愣:“你是什么人?' “我是程先生老朋友的儿子,刚从京师来看望他的。”“从京师来?”捕头摸不清对方的来路,但冲着京师两个字,与其凶暴.毋宁客气一点。他放低声音说:' ‘足下既从京师来,对我们这边的事多半不大清楚。我为你着想,还是不要搀和的好!这程守仁犯了通海大罪!不是玩笑话!'
“哦?”陆狄初倒抽一口凉气,不敢做声。
“什么?”费崇儒瞪大眼睛,n 吃吃地问:“那,那和尚和那个,那个客人呢?'
“那是松江府来的咨文里要捉拿的两名要犯,犯大逆的!”捕头一看这年轻人完全被吓呆了,轻蔑地笑笑,领着差役自管走了。
“犯大逆的丁”捕头这句话,一下子揭开了费祟儒脑海里由久远岁月织就的那层纱幕,他突然明白了悟真和尚的面貌和日音为什么似曾见闻。九年前,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见过他,只不过那时他是个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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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崇儒,是康熙皇帝给费耀色起的汉人名字。康熙把他升为三等侍卫,命他往南方暗行察访,要紧的是三项:故明废藩田的变迁;
迁海令的利弊;
隐居民间的贤能人才。
另外,顺便察访各处官吏的贪廉、各地农田的收成、各省驻军扰民的重轻等等,
他的察访区是福建、浙江、江苏,带有证明他钦差身份的绢质圣旨,但只能在万不得已时使用,免得被浦臣抓着把柄。费耀色猜想其它各省,皇上也一定派出同样的亲信。见皇[… -小小年纪的就这么精明有为,他很高兴,察访中也倍加努力,不辞辛劳。
他从京师直奔福建,一月后折回浙江,不想江上遇盗,使他这北方大汉差点淹死在富春江。程先生救起他时,他除了贴身的那道圣旨之外,一无所有了。到杭州他用圣旨从知府那里秘密调了一笔现款,选定慈溪为察访重点,他想在这里完成皇上交他的三件要事中的两件:查询迁海实情和访贤。因为他认定救他的程先生是大贤。
可是,谁料到眼前这变故呢了如果程先生牵进那和尚的逆案中一费耀色记得这个谋逆大案的主犯朱三太子一他还能荐这样的贤吗?
陆狄初也吓呆了。他知道程守仁的真实身份,知道他是从明史案中漏网的陆健。他不清楚这次捉拿陆健的原因,是新事还是旧案。若是旧案,任何救援都没有用了。
两人相对无言,各自满腹心事,各有疑忌,不敢轻举妄动。老仆满脸老泪,哀求陆先生和费先生救一救他家主人。644
后来,费先生一扬黑眉,说:“放心!我们明天就去探听消息.设法救出恩公!'
在萧塘镇、慈溪县四处奔走探听,忙f 四五天,两人总算弄清了内情。
原来萧塘镇一村民偶尔在河沙中拾得海黄鱼数尾,卖给鱼行.鱼行主人之子曾从学于程守仁。多年来海禁森严,禁绝下海捕鱼已久,忽然得到黄鱼,很是珍贵,鱼行主人便令儿子送两尾给程先生。偏偏此事被鱼行主人的仇家看见,便往守镇的土千总处首告,许多人趁机诈索鱼行主人,诈索不遂,便以通海罪告到慈溪县,于是便有那一场大搜大捕口黄鱼是物证,拾鱼村民、收鱼的鱼行主人、得鱼的程守仁和另两名买黄鱼的顾客,总之,凡和黄鱼有关的人,都拿到县衙审问。
这样,两人才松了口气,无非是要钱罢了。费崇儒有的是钱,连他送给恩公的马蹄金也安好无恙。搜查那日,红续包就放在正轩的书桌上,那些人心全在黄鱼上,竟放过了这笔大财。陆狄初这个老乡绅,长于应付官司纠纷,带了五十两银子,在县衙走了半天,便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告诉费崇儒一个坏消息:有关通海案的所有人犯,都在前一天全部提往宁波府去了。费崇儒目瞪口呆,半响,说:“这慈溪县令倒是能千得紧,这么快就审过了?'
“什么能千!不知从哪里挖出来的傻瓜了一字不识,居然也能当父母官!”陆狄初摇头叹息,说起他的亲眼所见:他被让进签押房时,县令正在师爷的指点下签署告示,填上日子盖上印,就好张贴出去了。这天是十一七日,师爷教县令戈。 了个“十”字,又告诉他,七字和十字差不多,但竖须右曲而后钩向上。县令提着笔慢慢画下一竖,竟弯向了左边。师爷645
大约耐心也到头f ,生气地说:' ‘全昔了!该!b。 右弯!”那县令欣赏自己杰作似的,审视良久,突然把告小翻过来,说:“这么张贴出去、七字不就止犷么?”师爷气得说不出话,陆狄初在~旁忍了半天,好不容易刁‘把笑憋住。
…… .牧民之官如此昏债贪财,百姓有安生日子过么?”陆狄初说罢感慨不已。
费祟儒很奇怪:“这样的人,怎么会对通海案格外_匕紧?' “他何尝上紧!是宁波新任太守,说是见了县里的呈文,便立刻来提了。”
宁波太守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