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破黑狱-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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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仿佛淋了小雨。我这是要去哪里呢?背着弟兄们拿命换来的钱回自己的家吗?我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不是,我没有这么想……可是,我这是什么表现?害怕了?不能吧?在我杨远的字典里,没有害怕这两个字!那你这是什么表现?小杰和广元还不知死活,天顺这一去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你想到哪里去?我操,冲锋陷阵的还不知下落,你就想临阵脱逃?
我失魂落魄地窜回了出租房,刚刚喘了两口气,天顺就幽灵般的站在了我的眼前。
我一骨碌爬了起来:“你是怎么进来的?”
天顺扑打着粘满泥土的手说:“爬墙,我怕喊你开门让邻居听见。”
“怎么样了?”我没等天顺喘匀和气,就急不可待地问。
“广元伤得很厉害,杰哥也受伤了……”
“他们现在去了哪里?”
“杰哥不让说,怕你趁不住气……”
“我他妈趁不住气还能怎么着?”我边说边拿起了大哥大。
“不用打了,常青说,他早关机了,”天顺使劲拧了两下鼻子,把手在鞋底上抹了抹,慢条斯理地说,“远哥,事到如今也只好听天由命了……你也不必太担心了,杰哥这么办也是为了你好,他和广元去了医院,说不定孙朝阳的人会找到他们,万一你正好在医院,那不就直接明了?到时候非火拼不可,不管是谁把谁干挺了,这个代价也太大了不是?你忘了咱们以前是怎么商量的?一旦出了事儿,必须有你在后面撑着。杰哥的伤问题不大,伤在肩膀上,常青说,他用摩托车带着广元上了去烟台国道,不出意外的话,一两个小时就能找到医院,在医院住下以后不是还有咱们烟台的那个哥们儿吗?现在杰哥跟他混得很熟的。耐心等吧,很快他就会打回电话来的……再说,他们身边还有常青,那小子可能你不太了解,很猛的。”
“你没问常青,孙朝阳那边是谁开的枪?”
“问了,是强子,他也受伤了,让常青一枪喷在胸口上,估计也去了医院。”
“大牙他们呢?”
“不清楚,应该是跑了吧?我估计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他不敢去见孙朝阳了。”
“给他打传呼,让他赶紧走,越远越好……慢着,别打,传呼有可能在孙朝阳手里。”
天顺起身想走:“我去他表姐那里一趟,说不定……”
我一把按住了他:“别动,去了你就回不来了。”
天顺的鼻涕又流了出来,他猛地抽了一下鼻子:“那怎么办?”
我打开包袱,拿了五沓钱递给天顺:“今天先这样,今晚你哪里也不要去了,回家躺着睡上一觉,明天你想办法联系上大牙,把这些钱给他,让他赶紧离开这里。告诉他别嫌少,因为咱们的人死活不定,需要钱。如果他不满意,你就明确跟他说,想要好好活着就把这件事情忘了。记住,千万不能露头,尤其是不能接触孙朝阳的人,一时半会儿联系不上大牙,你就在家里等,早晚他会联系你的。在家呆着的时候,注意点儿风声,一旦不好赶紧走人,安定下来就给我打电话,记住了吗?”
天顺想了想,猛捶了炕沿一拳:“远哥,这钱不能给大牙!这是咱们的玩命钱。”
我横了他一眼:“别这么想,大牙也在玩命,再说,这叫封口费……”
天顺揣起钱,怏怏地嘟囔了一句:“他妈的,他敢乱叨叨,我杀了逼养的。”
我又拿出一沓钱给天顺拍在手上:“兄弟,这几天你先艰苦点儿,钱以后再分。”
天顺点点头,把大哥大递给我:“行。这个我也用不着了,还给你,你好跟杰哥他们联系的。大牙这边你就放心吧,我了解他,他很有脑子的,不然孙朝阳也不会那么赏识他。不过我可有言在先啊,万一大牙有乱‘口子’的迹象,我就杀了他,这事儿我跟杰哥都商量好了。好,就这么着吧,远哥,你也得小心,姓孙的疯狂起来会吃人的。”
“这我知道,不过暂时他还疯狂不起来,他想吃人还没找到目标呢,”我收起电话,系紧包袱,搂着天顺的脖子往外走,“走吧兄弟,我送送你,哈哈,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杨远的亲兄弟,一旦我成了气候,我兄弟就是开国元勋。天顺,我相信你的魄力,跟着我好好混吧,天下是打出来的,咱哥们儿一定会闯出一片天地来的。回去给我好好养着,下一步咱们再干点儿更大的事情。听着啊,关于大牙这边,你想怎么对他,必须跟我打声招呼,别玩儿单的。”
关街门的时候,我突然想到,这个地方不能再来了。折转回屋,让天顺打着打火机,我就着光亮用小杰的口气给房东留了一张纸条,告诉房东因为有事儿要去南方,暂时退房。留在桌子上三百块钱,长叹了一声,走出门去。心里竟然有一丝惆怅。开车上路的时候,我感觉胸口闷得厉害,有一种想把车停下,站在路边大吼几声的冲动。
“远哥,我不放心广元。”闷了一阵,天顺蓦然冒了一句。
“怎么,怕他出卖你?”
“不是,我怕他死了……”天顺喃喃地说,“他的胸口一直流着血,咕嘟咕嘟的。”
“别担心,”我安慰他,“有你杰哥守着他呢。”
“妈的,我要杀了强子。”
“跟强子没有关系,给谁干活就得替谁卖力,要杀也轮不到他。”
“我要杀了孙朝阳!”天顺把牙齿咬得咯咯响。
“别想那么多,”我不让他说了,腾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好活着。”
把天顺送到他家门口,看着他上了楼,我叹口气转向了回家的路。
把车停在家门口,我把车牌重新装上,直起身子猛吸了一口气,大步进了院子。
回家的感觉真好啊,仿佛在海浪中漂泊的一块木头,安详地触到了沙滩。
屋里黑着灯,我轻轻打开门,摸着黑刚要往我那间走,就听见了我爹的咳嗽声。从他憋着嗓子的声音里,我听得出来,他还没睡。我没有说话,蹑手蹑脚地进了屋。拉开灯,把包袱打开,数了数那些钱,整整三十三沓,每沓一万,加上给大牙的五万和给小杰和天顺的两万,应该是四十万,比预计的还多。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一时有一种眩晕的感觉。我爹又在那间咳嗽,我连忙将钱掖到床底下,推开门问了一声:“老爷子,你不舒服吗?”
我爹好象在压抑着他的不满:“刚回来?几点了?”
我抬头看了一下挂钟,刚刚十点多一点儿:“还不到九点呢,我在外面办了点事儿。”
我爹唔了一声,好象要起床:“我把饭给你热一热。”
我连忙走了出来:“不用了,我在外面吃过了。”
我爹已经出来了,他穿得很整齐,我知道他还没有躺下。
我干脆打开灯,把他扶到了沙发上。
我爹坐下,眯着眼睛看我,目光很暧昧:“去哪里办事儿了?”
我能跟他说实话吗?我笑笑说:“跟一个朋友在他家里商量进货的事儿,你打听那么多干什么?”
“大远啊,这婚姻大事可马虎不得啊,”我爹摘下眼镜,用一张餐巾纸在镜片上一下一下地扭着,“我不反对你谈恋爱,在这件事情上,我也不要求你必须跟我汇报,可是我得提醒你一句,找对象一定要找本分老实的,将来能跟你过日子的,千万不能找那些模样不错,浑身毛病,尤其是没有正式工作,整天在社会上瞎晃荡的人啊……”
“等等等等,”我急了,他这是说了些什么呀,“我怎么不明白你的话?”
“让你都明白了,我就不是你爹啦。”他这玩笑开得可真蹩脚。
“咳,你就别跟我绕弯子了,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我爹把眼镜重新戴上,正色道:“晚上我去你们市场了,刘梅她表姐跟那个叫那五的在你办公室里坐着,我什么都知道了……你是不是看上了一个叫芳子的?你晚上是不是跟她一起出去的?还跟我搞地下工作……”
这帮老婆嘴!我皱了皱眉头:“别听他们的,那个老憨整个一个乌鸦嘴。”
我爹哼了一声:“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为你好,你想想,那个芳子连个正经职业都没有……”
我实在不愿意听这些话,猛然打断他:“你还有没有点正事儿了?睡觉睡觉。”
我爹怔了一下。我打从出了监狱就没跟他顶过嘴,他很不适用,就那么怔怔地看着我,一句话说不出来。我在气头上也不理他,转身进了我的房间。倚在门后,我忿忿地想,人家芳子哪一点儿不好?职业算什么?你倒是有职业,可你这辈子活得舒坦吗?难道没有职业就不是正经人了吗?你儿子也没有职业呢……我爹在外屋一声不响,我几乎都能听见他沉重的喘息。不能这样对待我爹,我使劲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我这是怎么了?你折腾得他还不够吗?你为什么要惹他伤心?我的头脑一热,拉开门站在了门口,本来我想对他说声对不起,那一刻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我爹抬头瞄了我一眼,坐在昏黄的灯影下招呼我:“过来,让我好好跟你说。”
我搬了一条凳子,心怀忐忑地坐到了他的对面。
我爹又把眼镜摘下来捏在了手里。这是他的习惯动作,从我记事的时候起他就这样,那时候他的眼镜腿是用胶布缠着的,经常在他擦镜片的时候把腿掰下来,可他总是能立刻觉察到眼镜腿掉了,然后边说话边不动声色地将它缠好。我记得有一次他在缠眼镜腿的时候,突然停下了,摸着我的脑袋说,儿子,等你长大挣钱了,首要任务就是给你爹买一付新眼镜。当时在我眼里,眼镜可不是一般的东西,好象比手表还要值钱呢,我就下定了决心,将来累死也要先把这个任务完成了。后来我真的领我爹去亨得利配了一付新眼镜,我爹就把他那付跟随了他二十多年的眼镜收起来了,他包裹得很仔细,里三层外三层的,像藏了个宝贝。现在,我爹擦的是那付新眼镜,再也不用担心掉腿了。
“大远,你跟我说实话,刘梅哪一点儿不如那个叫芳子的?”
“我没见过刘梅,没有什么印象,芳子挺好的,跟我合得来。”
“合得来管什么用?将来得一起过日子啊,那样的女人能跟你过一辈子吗?”
“怎么不能?你又不了解她。”
“这还用了解?她没爹没妈,整天无所事事……”
“别说了,我自己有数。”我很难受,我不希望我爹这样看待芳子。
我爹把镜片擦得像拉锯:“我是过来人,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我看得很分明,女人一旦跟社会上的人接触久了就什么毛病也沾染上了,她现在跟你好,将来呢?将来谁对她好她就又跟谁好上了,你就说我们学校孙老师吧,他爱人以前成分不好,孙老师没嫌弃她,把她从干校接出来结了婚,现在呢?她又跟……说这些干什么呢?你还小,有些道理你不清楚呢。还是本分孩子好,你就说刘梅吧,那孩子多本分?从小就懂得持家过日子,从来不跟外界接触……”
“我知道了,”我的心很乱,不想听他唠叨了,“我听你的还不行吗?”
“真的?”我爹停止了擦眼镜,“这就对了嘛,改天我请刘老师到家来你们见个面。”
“最近很忙,过一阵再说,”我打了一个哈欠,“睡吧,我也累了。”
“你先睡去,”我爹意犹未尽地扫了我一眼,“好好想想,这可是个大事儿。”
我回屋躺下,感觉很空虚,脑子乱麻一样地纠缠成一团。我爹说的也有他的道理,可我绝对不能听他的,因为我对那个刘梅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心里只有芳子,芳子的一笑一颦似乎都深入进了我的骨髓,让我一想起她来,全身都有一种麻醉的感觉,仿佛一撮盐融化在水缸里,盐消失了,可是整缸水都渗透了苦涩的盐味。
外屋响起了我弟弟的声音:“哥哥回来了?”
我爹进了他们那间:“睡你的吧,你哥哥要给你找个嫂子呢。”
我弟弟嘟嘟囔囔地说了一些什么,我一句也没有听清楚。
不想这些事情啦,我转头望着黑漆漆的窗外,满脑子都是小杰和广元的影子。
钟表刚打完了十一下,枕头边的大哥大就响了,是小杰的。我用被子蒙着脑袋低声问他,现在他们在哪里?小杰很平静地说,他们在栖霞的一家医院里,他的伤没事儿,是皮外伤,广元的伤厉害一点儿,肚子破了,正在做手术,大夫说问题不大,但是需要住院观察,他不想住,太危险了,警察和孙朝阳的人都有可能找到那里,想走,找家农户住着养伤。我想了想,对他说:“只要你感觉广元没什么事儿就自己看着办好了,不管到了哪里,随时跟我联系。”
小杰说,这个我明白,你也得注意风声,尽管警察不一定想到你,孙朝阳可不是吃素的。
我冷笑道:“他不吃素我吃素?办好你是事情就行,别担心我。”
挂了电话,我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没出什么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