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破黑狱-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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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高瞪了花子一眼:“别打岔,让他说。”
大昌把脑袋凑到灯影下,哆嗦着手扒拉头发:“远哥,你看看,这全是让胡东砍的。”
“胡东?胡东是谁?”我不想看,看了容易窝火。
“胡汉三,刚起来的孩子,远哥你不认识他,号称黄胡子手下的第一猛将。”花子说。
“说说,他有多猛?”我把大昌推回座位,问花子。
花子说,他是土生土长的海天路人,兄弟三个,老大在胜利油田当工人,老二严打的时候进去了,因为盗窃罪,好象判了不少年。胡东初中毕业以后就在街上混,起先跟着铁子他们在车上掏包,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让铁子砍了一刀,就不跟铁子一起混了,自己在市场里摆了个西瓜摊。黄胡子跟铁子闹起来的时候,他把受了伤躺在医院里的铁子的脚筋挑断了。黄胡子给他一些钱让他在外面躲了一阵,年前回来了,一下子挺起来了,只要是黄胡子想干的人,全是他出面,势头甚至压过了黄胡子,市场和海天路的“小哥”(混混)们,见了他全喊三哥……大昌去年就在海货市上摆摊卖蛤蜊,挺守黄胡子的规矩的,谁知道有一次胡东喝醉了,站在摊子前往大昌的蛤蜊上撒尿,大昌不认识他,就跟他动了手,这小子直接掏出砍刀把大昌砍去了医院,后来大昌去找黄胡子要个说法,黄胡子说,你还是走吧,在哪里也是一样的卖你的蛤蜊。大昌走了,再也没敢回去,本来这事儿就算完了,大昌还嘱咐我,这事儿挺难看的,等金高和杨远出来,千万别声张,没想到前几天我俩又在饭店里碰见了胡东,可能是他听到了我俩在说蝴蝶蝴蝶的,这小子二话没说,抄起一根板凳上来就把大昌砸倒了:孙子,别以为我怕蝴蝶,让他来找我!我拖着大昌就跑,这小子在后面笑弯了腰……本来我们商量好不说这事儿的,事到如今就说了吧。
“我操,”金高的红眼一下子变绿了,“哪里蹦出这么个膘子来?他在哪里?我去把他砸回原形!”
“别急,”我拉了金高一把,“他天天跟黄胡子在一起吗?”
“天天,”大昌叹了一口气,“那简直不是人……”
我垂下脑袋抽了一阵闷烟,起身往我弟弟房间里走:“都睡吧,这事儿明天再说。”
我爹起床很早,我还在被窝里迷糊着,就被一阵炒菜的香味给熏醒了。我睁开眼,我弟弟胖乎乎的脸在我的眼前晃动着,他好象不认识我了,就这么傻傻地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口水搭拉成一条亮闪闪的细线,一直拖到我的胸口上。我瞄了窗外一眼,阳光明媚,明媚的阳光把我弟弟照得像一个毛茸茸的玩具熊,我摸摸他的脑袋,竖起了身子:“看什么看?想吃了我?”
我弟弟仿佛很害羞,一甩头跳下床去,口水在空中划了一道曲线,像钓鱼的甩了一下渔秆。
“二子,你哥哥起来了?”我爹在外面说话。
“起来了……刚才他在做梦,还说梦话来着,他说‘打死你打死你’,不知道要打谁。”
“你哥哥那是梦见不好好劳动的工人了,要教育教育他。”我爹说着就进来了,步履蹒跚。
我知道我爹肯定是在担心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慌乱地下了床。
“远哥,刚才老爷子一直在外面叹气呢。”花子坐在床边轻声说。
“我知道,”我一把掀开了被子,啪啪地拍还在睡着的金高和大昌,“起来,起来!”
“别闹,再睡会儿……”金高把被子又拉到头顶。
“爽给我滚!”我突然上火了,“我要跟我爹吃顿饭,你们都给我滚回自己家去。”
我爹用围裙擦着手进来了:“大远,别让大家走啊,我做了不少饭呢……”
金高不好意思地坐了起来,边穿衣服边嘟囔:“又给大叔添麻烦了,以后我请大叔下馆子。”
我爹要过来叠被子,被我拉了出来,我说不出话来,就这样拉着他的手乱晃。我觉得我爹变化了不少,他似乎在我面前很拘谨,好象我是这个家的家长。我想,或许是他真的感觉自己老了,我做的一切事情他都无力管我了……我的鼻头开始发酸,心麻麻的,不知道应该跟他说点什么,安慰他两句?他需要什么样的安慰呢?劝他不要为我担心?可我是他的儿子,他能不担心吗?我爹似乎觉察到了我的不安,把眼镜摘下来,用围裙一扭一扭地擦着,语气很轻快:“儿子,你回来我真高兴。”
外面的一缕阳光照射进来,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看上去是那样的慈祥。
这顿饭吃得很快,吃完了,收音机上才开始广播早间新闻。
我爹很仔细地听完了新闻,就去自己的屋里拿了备课本,故意在我的眼前晃了一下,抬腿迈出门去。
安顿好我弟弟,我们四个人来到了胡四饭店,胡四正在门口扯着嗓子喊:“吃啦——胡四牌油条啊!”
第十四章 猛龙过江
第十四章 猛龙过江
胡四见我来了,让旁边的那个姑娘继续招呼客人,一甩头往店里走去。
金高看着胡四的背影,小声问:“这就是胡四?”
我点点头,金高讪笑道:“好嘛,卖油条的,长得就像根油条。”
进到里面的一个单间,我把我带来的朋友跟胡四一一介绍了一番,胡四笑道:“不赖,同案之间能交往到这个份儿上,也算是不容易了……在里面,多少同案为了点儿个人利益咬得头破血流的?呵呵,你们行,够哥们儿。”
“不说这些,”我怕他再叨叨出李俊海的事来,拉他坐下,直奔主题,“有笔买卖不错,过来跟你商量一下。”
“不用商量,直接说,”胡四爽朗地笑着,“前提是我也得有银子赚。”
“没说的,让你一次赚个饱。”我给他点了根烟,随口问,“林武没来?”
“他有自己的事情,”胡四眨巴着小眼,笑得很暧昧,“在外面收保护费呢。”
“保护费?”我不解,“保护谁?”
胡四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我的脑袋一下:“哈哈,你是彻底完蛋了,这是新名词……”
胡四说,林武拉了一帮兄弟,专门瞅谁家在聚众赌博,然后就带这帮兄弟去人家家里“看场子”。起先是通过熟人,冒充赌博的跟人家一起赌,后来直接亮了身份,告诉人家他们要“抽头”,人家当然不愿意,他们就连唬加诈,甚至把人家的家也砸了。设场子的当然不敢报案,有的就忍了,有的拉人跟他们干了几次,结果都被林武他们给制服了,那些实在不听话的,他们就把公安和联防也搬出来,搅得人家四处躲藏,最后乖乖地让他们抽头。林武他们也很有能力,一般公安抓赌,他们都能够提前得到消息,彼此相安无事,最后设赌局的人还非常需要他们呢……林武说了,将来全市的赌棍都是他的“手下”。
“武大郎卖烧饼,什么人操什么职业啊,”我笑道,“他就适合干这个,呵呵。”
“干这个不好吗?比我这个小破饭店可来钱。”胡四摆摆手,“一会儿他就来了,先别管他。”
我把想砸黄胡子的事情从头到尾对胡四叙说了一遍,末了问:“你有什么想法?”
胡四摸着下巴沉吟道:“我还真不了解这个人呢,光听说海天路有个叫黄老二的,人挺猛……”
我有点沉不住气了,这小子总是这样黏黏糊糊的:“四哥,别‘演花’,你就说你想不想参与吧。”
胡四捻了捻手指,冲我翻了个眼皮:“这倒是个好事儿,可你有这个吗?这年头没这个干啥也不行。”
我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这个道理我明白,人我有,派出所那边?”
胡四左右瞅了两眼,我示意金高他们先出去,胡四沉声说:“我有人。”
我将阎坤给我的信封啪地拍在桌子上:“这是一万。”
胡四拆开信封,刷刷地扳着那些钱:“阎八这是来不及了啊……行,白道的你交给我就可以了。”
我把钱分成两半,一半装起来,一半递给他:“兄弟就等你这句话。”
胡四说,干这事儿要的就是一个“经营”,你必须把前后的事情都打算好了,甚至要想到最坏的结局……我说,最坏的结局就是我又进去了,只要我不把他打死,不是还有你这面吗?胡四把眉头皱得像一头大蒜:“你真想下那么黑的手吗?”
“你不是说要想到最坏的结局吗?这就是最坏的结局。”
“脑子,脑子啊,”胡四用一根指头戳着太阳穴,摇头晃脑地说,“打,那是万不得已,最好别动手。”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不动手,他肯听话吗?”
“你有把握一下子就把他砸趴下?万一他反倒把你伤了呢?”
“不可能,”我的血管开始膨胀,“没有谁能狠过我!这你是知道的。”
胡四盯着我看了一阵,慢慢站起来,围着桌子来回踱步:“我知道你的魄力,我也知道你办事的分寸,可你想过没有,你总归是将近三年没在社会上混了……这样吧,这几天你哪里也不要去,我派人好好打听打听这个黄胡子的底细,然后让林武把他的兄弟都拉来,咱们再一起合计合计,你这边的兄弟也找几个,最好找几个管用的,嘴巴又结实的,刚才你带来的那三个人,除了金高,我看那两个都不行,眼珠子直打晃,没开始先想‘尿’……呵呵,别撇嘴啊,你四哥的眼力不会比你差到哪去的。然后呢?我抓紧时间跟我那些‘关系户’联络联络感情,万一这事闹大了,咱们好有个退路。再就是,这事不要让太多的人知道,人家黄胡子能熬到这一步,肯定也不是‘一个眼的逛鱼’,别还没等咱们开始行动,人家先把咱们给干了。”
说着话,外面就响起了一阵吵闹声。
“我操,大金!你怎么来了?”是林武的粗门大嗓。
“林武?我还以为是哪个膘子呢,哈哈!”金高的声音更高。
“咋呼什么?进来。”我推开门,冲他们勾了勾手。
林武推着一位娇小的姑娘进来了:“芳子,这就是我经常跟你提起的蝴蝶,叫远哥。”
我的眼前一亮,心像过电那样猛抽了一下,不知道因为什么,脸刷地红了。
那姑娘闪着长长的睫毛,眼睛像两汪幽深的湖水在轻轻荡漾:“远哥好。”
林武拽了我的袖口一把:“傻了?盯着我妹妹看什么看?”
我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刚才飘在外面的魂儿一下子回到了身上,我尴尬地一笑:“你妹妹?”
“我妹妹,”林武拍着那姑娘的肩膀说,“你说,你是不是我妹妹?”
“谁是你妹妹?”那姑娘扭开林武的手,冲胡四撅起了嘴巴,“四哥,他老是沾我便宜。”
“当你哥哥就沾便宜啊?”胡四给她让个坐,“芳子,最近忙什么呢?”
芳子抓起放在桌子上的烟盒,一下一下地往外掂香烟:“还那样,站街玩儿。”
金高用胳膊肘拐拐我,伸出舌头冲芳子舔了舔:“哥们儿,美女啊。”
林武听见了,一把推了金高一个趔趄:“来不及了这是?没看是谁的马子?我林武的韭菜你也敢割?”
金高顺手抄起一张板凳,作势要打他:“我先把你砸成太监,再研究下一步的事儿……”
“你们俩认识?”胡四拉住金高,问林武。
“算是认识吧,在看守所集中号里呆过几天,”林武接过板凳,放在地上坐下了,“能吃着呢这家伙。”
“谁能吃得过你?”金高憨笑两声,“除了我的馒头没被你抢过,谁没受过你的压迫?”
芳子瞪着清澈的大眼睛,看看林武再看看金高,直摇头:“俩狗熊这是。”
我不敢看芳子了,我的心跳得厉害,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胡四似乎觉察到了我的不自在,打个哈哈说:“蝴蝶这是感冒了,脸黄眼红身子哆嗦,呵呵……”
我连忙拦住话头:“四哥,你们谈着,我回家吃药去,还真有点感冒了。”
林武横着身子挡在门口,不满地说:“怎么,对我有意见啊?我刚来你就想走?”
我偷眼瞟瞟芳子,芳子正用眼角瞄着我,我的心又抽了一下,感觉自己快要晕倒了。不行,我不能再呆在这里了,让大家都看出来,我的脸面往哪儿搁?我冲胡四嚷了一声“那件事你跟林武说,我改天再来”,扒拉开林武,逃也似抢出门去。走在路上,金高语气暧昧地问我,哥们儿,看得出来你很紧张嘛……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没有接茬,整个人像是飘在半空,忽悠忽悠地往前飞。莫非这就是在牢里的时候那帮老家伙们经常念叨的“一见钟情”、“春心荡漾”什么的?我很纳闷,这种感觉很奇妙,心痒痒的,脸发麻,手心出汗,身体轻得像灰尘……她跟林武是什么关系呢?她说话的语气和她从烟盒里往外掂烟的动作,跟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是那样的不协调,这是为什么?难道她跟我们一样,也是在社会上混的人?这一次,我是彻底的“晕罐儿”了,两年多的劳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