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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括苍山恩仇记-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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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吴两家,往常有过什么冤仇没有?”

老学究比林国梁站得近些,金太爷的这句话,虽然说得声音也不大,老学究却完全听清楚了,生怕林国梁照实把去年林炳告本良冒籍报考一节说了出来,没等文案复述,就赶紧抢着回答说:

“林、吴两家,都是学武的生员,还是一个拳教师教出来的师兄弟,一向没有间隙,也没有冤仇的。”

金太爷点了点头,接着又问:

“吴石宕的人,以前有在外面做过案子的没有?”

老学究猛然间想起当年吴立志为太平军带路的那一节故事来,觉得不妨可以在这上面做点儿文章,给吴石宕人下点儿蛆,以此来证明吴石宕人一贯不安份守己。略一沉思,急忙跨上半步,打了一个躬,振振有词地说:

“启禀老父台,治下身为乡约,对吴石宕的这些大小石匠们,虽不是了如指掌,却也还知根知底儿:自打他们祖上在这个地方落脚谋生以来,好的是学武,村里人不问大小,拳脚枪棒上都来得,不过在本方地面儿上倒也还没听说有做过案子的情事。只是凶犯吴本良的祖父吴绍周,在咸丰十一年辛酉发逆攻打壶镇一役中,曾给长毛带过路,为此发逆平定以后,本方团防局立即将附逆犯吴绍周缉捕归案,要不是林国栋看在乡亲近邻的面儿上,一力担保,早就开刀问斩了。这件事情,凡是本地方上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的。”

太爷“哦”了一声,又点了点头,不问什么了,只挥了挥手,示意证人退下。接着,又转脸冲仵作一扬下颔,说了一声:“验!”那个仵作赶紧过来,从文案手里接过尸格,一手捏着一把折尺,从东角门开始,依次验看三具尸首。

仵作这一行,大都是子承父业,世代相传的。这位仵作,祖祖辈辈也都是吃的验尸验伤这碗饭,传到他这一代,已经是九世玄孙了。祖孙九代,靠着一部《洗冤录》①,加上历代宗亲口传心授的什么秘诀之类,明清两代,在这个缙云县县衙门里主持检验一事竟达二百来年之久。历任知县交卸接替,幕僚属吏撤的撤、换的换,独有仵作检验这一席,一则这是一门专门的行当,既需要精通医理,知道哪个部位里面有些什么内脏,知道哪块骨头本来就是青的,并非中毒或负伤②;又需要深明药性,一望肌肤脸色,就能判断是何种毒药致命。要是没有独到的本事,没有祖传的秘本可据,一旦遇上内伤暗伤或是死因不明的腐尸,就会束手无策,验不出伤在何处,死为何因来。

……………………

①  《洗冤录》──宋代宋慈原著,迭经后人修订,共二卷。历代刑狱检验,都以这部书为依据。其中大都是刑狱检验的经验总结,也有不少牵强附会无科学根据的地方。

②  《洗冤录》中说:妇女耻骨本来就是青的,不可误验为伤。

仵作这份儿差使,在衙门里固然也能置身于刑房诸吏之列,但只能算是半件长衫──也就是说,平时虽然穿着长袍马褂,而到了验尸检伤的时候,却不能不短衣出场──不仅比师爷老夫子的地位要低得多。就是比起文案、书办这些相公来,人家可以大模大样地坐在公案一旁手抄笔录,而他则只能垂手侍立,一旁伺候。为此。那些有鸿鹄之志的闻人高士们,哪怕是穷得当掉了裤子,也不屑于来抢他的这碗饭吃的。再说,当仵作的这双手,什么男尸女尸都得验,朽骨烂肠都得摸,那些横草不拿,竖草不拈,看见大粪挑子过来尚且掩鼻不迭的相公们,要他去干这种跟死人打交道的肮脏差使,不是连请也请不动么?

当仵作的,第一是有闲工夫,只要衙门里没有凶杀官司人命案子,就落一个清闲自在,喝茶下棋聊大天儿,并没人来管你;第二是小有财路:有伤没伤,伤轻伤重,既然要凭仵作检验,有那办了亏心事儿的人家,案子犯了,衙门里上下打点,少不了也要往仵作那里塞一份儿遮眼钱。只要明面儿上没伤,能遮住太爷和苦主的那双眼睛,官司就好打多了。所以林国梁开发过差役们的烟钱酒钱草鞋钱之后,又巴巴儿地找到了林炳,主张给这位验尸验伤的半件长衫专门送几两程仪。林炳一心只想官司上打赢,大宗的银子都舍出去了,这区区小数,能不答应吗?

当下那位仵作下堂去验尸,不过一袋烟多点儿工夫,就已经填明了尸格,呈到太爷案前来了。

金太爷拿起尸格来一看,见写的是:

一、验得女尸一具林张氏,年近五十岁,左胸第六第七两根肋骨间,有七分长二分宽刺穿胸口致命伤一处,系匕首短剑之类锐器刺入心中毕命。

二、验得男尸一具吴本善,年约二十许,左胸第五第六两根肋骨间有一寸长四分宽伤口一处,洞穿后背。

出口长七分,宽三分,系长剑贯穿胸膛毕命。

三、验得男尸一具林国栋,年五十余,后脑偏左有方圆一寸一分破损下陷不规则伤口一处,系以钝器击破脑胪毕命。

县太爷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这才手拿尸格亲自离座去验看尸首。仵作跟着在一旁指指点点。须臾看毕,回到公案上来,提起硃笔在尸格上批了几个字,递给了文案。又从荷包里摸出那个小料瓶来,倒了些许药面儿在左手手心儿上,然后用右手食指指肚搽到鼻子眼儿里去,脆脆儿地打了两个嚏喷,精神突然为之一振,那双老是睡不醒睁不开的眼睛似乎也张大了许多,这才一手掏出块白罗帕来擤着鼻子,一手提起硃笔来在名单上点了一点,传林炳上堂。

林炳听到传呼,不慌不忙地正一正冠,掸一掸鞋上的尘土,这才昂首挺胸,缓步走了上去。一直走到离公案三四步远的地方站住了脚,一面口称:“卑职壶镇团防局总办林炳参见父台大人!”一面深深一躬,站起来在一旁垂手站立。

金太爷见了林炳,透着十分客气地说:

“昨天接到禀报,方知林团总府上前夜为群小所觊觎,令尊堂亦不幸为匪徒所杀,本县现已验过尸身,还需林团总将过往细节详述一番,以便本县据情审理,严饬凶手,如何?”

林炳听县太爷的口气,不单透着近乎,竟还有执法无颇要为林炳兄弟申报杀父之仇的意思,就站在太爷面前,编出四名匪徒如何手执凶械半夜里打进后院儿,以遗失耕牛为由,借端寻衅,杀死他父母;他和弟弟闻讯赶到,怎样奋力双战群匪,终于当场击毙一名,击伤两名,在逃一名,如此这般有声有色有头有尾的一个故事来。

金太爷端端正正地坐在太师椅上,一动也不动,半眯着眼睛,神态木然,活像一尊泥塑木雕的菩萨。听着听着,听不见响动了,这才睁开眼睛,略想了想,又开口问:

“那么,据林团总推测,这几个吴石宕人半夜里杀进府上,意将何为呢?”

林炳不假思索,随口答复说:

“明火执仗,夜人民宅,非盗即匪,非偷即抢,那还不是十分清楚的事情么?”

金太爷点了点头,旋即又问:

“你们交锋厮杀,双方各用什么兵器?”

“吴本良使一条竹扁担,吴本善使一把四齿锄。吴本善被治下刺倒以后,又杀进张二虎、吴本忠二人。张二虎就使的是本善使过的四齿锄,吴本忠使的是一把七寸尖刀。治下兄弟二人,各使的是防身宝剑和一把单刀。另有两个家童,各使一把牛耳尖刀在一旁助战。”

“吴本良等人使的扁担、四齿锄,都是他们自己带来的么?”

“这都是本宅后院儿牛棚里现成的家伙,他们随手抄起来使用的。”

金太爷又“哦”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像是问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如此说来,一方倒是手执兵器,一方不过是随手拿起一件家伙来迎敌的啰?”

林炳自知这是亏理的地方,只恨当时没有来得及做手脚,拿几件刀枪出来给吴石宕人揞上,只好低头不语。县太爷见林炳语塞,转了转小眼珠儿,没有往下深究,却冲棚外的衙役摆一摆手,说了声:“凶器呈验!”衙役传话下去,林国梁赶紧把前天收起来的刀剑扁担之类统统送了上来,就在案前地上一件件摆开。县太爷只用眼睛睃了一睃,也不离座下来验看,也不叫林炳下去,却传下话来,叫提吴本良。

本良就在席棚外面的空地上坐着,离棚并不远。刚才县太爷的问话虽然听不清楚,林国梁、老学究和林炳的答话却是全都听得真真儿的。不出所料,林炳果然给吴石宕人编派了一个明火执仗、夜入民宅的罪名,只是不知道金太爷怎样发落。正疑虑间,听得一片声喊“提吴本良”,就站了起来。经过一天一夜的将息,精神倒是好了一些,只是失血过多,面色苍白,伤口红肿,痛得钻心,身子十分软弱,猛一站了起来,两眼直冒金花儿,两条腿也像是踩在棉花上似的,摇摇晃晃,踉踉跄跄地刚走了几步,就奔过来两名衙役,“哗啷啷”一声,抖开一条铁链儿,不顾本良的伤势如何,往脖子上一套,拉着就走。还没有走进席棚,两边的衙役就像狼嚎似的喊起堂威来。胆小点儿的,单是这一招儿,几乎就能吓晕过去,分不清东南西北。进了席棚,两名衙役先把本良摁倒在地上双膝跪下,然后屈一单腿高声报称:“吴本良带到!”又是“哗啷啷”一声,除去铁链儿,衙役退下。

本良抬头看看堂上,一个精瘦的小个儿,像一尊佛像似的坐在正当中,细长脖子上顶着一张螳螂似的三角脸,头上戴着拖花翎的大帽子,叫人一看就会想起细杆儿大帽的狗尿苔①来。那张没有表情的脸紧绷着,耷拉着眼皮儿,好像对眼前的一切全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似的。回过脸来,正好又跟林炳那股得意的眼光碰了个正着。这双乜(miē咩)斜着的三角眼,阴险,奸黠而狡诈,撇着大嘴,像是用无声的语言在说:“你看,这里虽然是用席棚搭的公堂,却也有高低上下贫富贵贱之分,我是新科举人老爷,堂堂壶镇团防局的总办,就是到了公堂上,也是我站着,你跪着,怎么样,你还不服输吗?”

……………………

①  狗尿苔──是一种野菌,形似蘑菇而杆细。

两旁的衙役见这个杀人凶犯上堂来不单不低头,虽然是跪着,却昂首挺胸,两只眼睛居然还敢直瞪瞪地对着太爷相面,简直是少见的大胆,急忙又喊了一声更响的堂威,十几条嗓子同声呐喊,就跟暴风雨即将到来之前的滚雷相似,隆隆之声,不绝于耳。

喊堂威这个规矩,不知起于哪朝哪代,何年何月。当初的意思,想必是用它来显示一下公堂的威风,以此震慑犯人,让犯人一上堂来就吓一个魂飞魄散,再也不敢放刁抵赖。如今则已经变成了陋规,只要是犯人一提上堂来,不管是非黑白,先就鬼哭狼嚎地一通猛喊狂叫。没有见过这种场面的乡下人,一下子就会被吓晕了过去,问什么都答不上来,只能听凭堂上任意摆布了。

本良虽然是个山旮旯里长大的乡巴佬,从来也没有上过公堂见过官儿,对于这种吓唬人的阵仗,倒也不放在心上,依然是直挺挺地跪着,目不转睛地端详着金太爷那张一点儿人味儿也没有的三角脸。这一声喊,倒把县太爷从沉睡中惊醒过来了,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凝视着眼前这个居然敢跟团总老爷为仇作对的叛逆山民。双方对视了足有半袋烟的工夫,两个人都在心里琢磨对方的性格脾气和动态神情。照本良估计,这位铁板着面孔连一丝儿笑意都不露的县太爷,准会先来一个下马威,一拍桌子,大发雷霆,骂人一个狗血喷头的,没有想到,事实竟大大出乎本良的意料之外:这位螳螂似的县太爷并没有发脾气,虽然脸上依旧连一丝儿笑意都没有,但却是轻声细语,心气和平地问:

“你叫什么名字?”听上去,温和而文雅,一点儿也没有发怒动气的样子。

“我叫吴本良。”本良不卑不亢,打定了主意,问一句,答一声,不多说话,见机行事。

“今年多大了?”

“二十四岁。”

“什么地方人?”

“离此地西北边三里远的吴石宕村人。”

“干什么营生的?”

“我们吴石宕人世代以石匠为业,我从小学的也是家传的石匠手艺。”

“你不是练武的童生吗?”

“我们手艺人,学点儿武艺,为的是防身,并不为求取功名。”

“你们吴石宕人跟林团总家是什么关系?往常都有过什么纠葛?”

“我们全村人世代采石的石宕,三十年前由业主卖给了林道台,打那以后,林家成了我们的山主。另外,我们吴石宕人也有租种林家几亩山坡地的,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关系,也没有别的什么纠葛。”

“林吴两族既有租山赁地的关系,遇上水旱虫灾,兵荒马乱的年景,有没有欠租欠款未清的情事呢?”

“石宕租金每年七十二吊,按季交清,年年都是先付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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