括苍山恩仇记-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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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消息。如果有机会遇到名师,拳脚功夫上一定要再练出几手来,这可是你回来报仇的本钱哪!”
本忠问:“来喜儿,你看见过我爹吗?”
来喜儿说:“今天晚上我睡得早,你哥来过以后,我就睡了。后来你爹又来一趟,我就不知道了。听我哥露了一句口风,好像是你爹认出牛来,跟笑面虎吵起来了。林炳想杀人灭口,就下了毒手,这事儿我哥全清楚,人也是他跟林炳两个埋的,埋在哪儿,恐怕连林焕都不知道。我哥知道咱们俩好,怕我把话传给你害了他,不肯给我细说。这事儿你先心里有个底儿就得了,慢慢儿等我打听清楚了,我会说给你哥的。你就放心走吧!”
这一对儿对天起过誓的生死兄弟,虽然身居两家,心儿却永远相连在一起,没有隐私,没有隔阂。两个还是半大的孩子,在这风风雨雨当中,都变得老成起来,不能不挑起跟大人一样重的担子来了。
本忠接受了来喜儿的忠告,心里藏着仇恨,眼里噙着热泪,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自己熟悉的土地和知心的兄弟,消失在昏暗的树影之中,走向那生疏的、广漠的、不知何处是归宿的另一个世界里去了。
第十八回
反飞倒吊,黑心人伤号面前充英豪
明公暗私,地头蛇瞒天过海装正直
本厚一脚迈进东角门儿,就看见林国栋的大胖娘们儿脸儿朝天仰八叉地歪在门后的石头台阶儿上。白底寿字团花的衬绒短衫上,当胸一片殷红的血迹,伤口里似乎还在汩汩地往外流着血水。地上的一滩黑血颜色发暗,好像已经凝上了。这会儿半弯月亮已经过了中天,渐渐西移,淡淡的月光幽静地洒落在尸体上。本来是细皮白肉的肤色,月光下显得越加惨白;本来就带三分凶相的脸上,眉毛拧在一起,嘴巴歪到了一边儿,看上去更显得狰狞可怕。
村子里的人一涌而入的时候,林炳正搂着他刚咽气儿的娘在嚎丧,见不断有人进来,死尸又迎门拦路的,进出都碍事儿,就叫来旺儿摘一扇门板,要把死人挪到空屋子里去,却叫村正林国梁给拦住了。说是衙门里的规矩:死尸不离寸地,不等县太爷亲自来验过尸,是挪动不得的,要林炳快去把林国栋请出来安排发落后事要紧。
一句话提醒了林炳:刚才在牛栏前面自己给了本良一砖头,没有打着本良,倒好像打着了爹的后脑勺儿,这半天儿没见他出来,只怕伤得还不轻呢。这时候林家上下大小听见后院儿一连响了五枪,上自新媳妇儿吕瑞春,下至长工仆妇,有边走边扣扣子的,有提着裤子披着衣服的,有趿拉着鞋的,一齐都奔后院儿里跑来,加上村子里的男女老少,院子里乱哄哄的,哪儿都是人。
林炳一眼看见两个丫头扶着瑞春也走进了后院儿,就把她们叫了过来,打发一个丫头回屋去取一条被单来把尸体盖上,却叫瑞春带着另一个小丫头留下来守尸。瑞春一看死人身上血污狼藉,脸上一副怪相,月亮下格外显得阴森可怕,吓得连头发根儿都竖起来了,差点儿叫出声儿来。想到当着那么多人,不能不哭几声,就算这一个来月婆婆并没给自己什么的好处,却也是自己从小走熟了的舅舅家,舅妈总是拿自己当亲闺女似的看待,如今这样惨遭横死,不禁也真有几分伤心,于是就离死尸远远地找一块干净点儿的石阶坐下,拖长了嗓音一声儿接一声儿地干嚎起来。
本厚顾不得去细看胖娘们儿的那副死相,却从人缝儿里挤进去到处寻找哥哥们的下落。抬头一看,院子里的人分三处围成了三个圈子,用不着说,圈子里围着的不是打死了的就是打伤了的。本厚走向最近的一个圈子,分开众人,探头一看,地上躺着的是林焕,两个长工正把他往一块门板上抬。林焕身上虽然并没有丝毫血迹,但却拧着眉毛,好像伤势十分沉重,两个长工手脚稍为重了一些,他张口就骂。
本厚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退出身来,又钻进了另一个圈子。月光下面,清楚地看见本善扬着脸朝天躺着,右手紧握拳头,高高举起,一脸的怒容,令人联想起临死之前的一场殊死恶斗来。他左手摁住的胸口,还在流血,把一件白土布小褂儿都染成红色的了。那鲜血从手指头缝儿里涌了出来,顺着手腕流进了袖子,凝结了满满一袖筒污血。地上的那一滩血,流出去有三尺多远。一个长工抱来一领破草席,正要把尸体苫上,本厚见哥哥死得这样惨,一头抢上去,只叫得一声“哥哥”,就趴在尸体上哭了起来。
那长工手里拿着席子正要往尸体上苫,见冷丁钻出个半大小子,扶起他来一看,认得是本厚,吓了一跳,忙轻声地对他说:
“这个时候,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没见兵器架上现捆着你两个哥哥么?还不快走!”
本厚用袖管抹去一脸的眼泪,扭头往院子中心的兵器架上看了看:架上还插着一支松明,火苗突突地跳着,忽高忽低,一缕细长的黑烟笔直地冲天而去,好像要作为刚才一场恶斗的见证人直奔天廷去作证似的,升到一丈多的高空还不见黑烟散开。火光下面,清楚地看见兵器架的横梁上吊着两个人:一个脑袋冲下双脚朝上倒吊着;一个反剪着两手,鸭儿凫水式飞着,远远看去像是二虎。本厚一看是这个情景,气往上冲,也顾不得帮着给本善苫上席子了,大喊一声:“把人放下!”就往兵器架那边飞奔过去,两手往左右推开众人,一头钻进人墙里面,这才看清楚:二虎反剪着的双手,只用一根细麻绳交叉绑着两个大拇指头,像荡秋千似的挂在兵器架上,左腿看不清伤了哪儿,却只见鲜血顺着裤腿儿一个劲儿地往下流,滴滴答答地在地上积了一大滩;本良也是一条细麻绳绑住了两个大拇脚趾头倒挂着,右手托着好像已经断了的左臂,一身的血污。两个人的脑袋上、鼻子尖儿上都冒着豆大的汗珠,却都咬着牙连一声也不哼。架子旁边,一个长工站在那里看着。本厚烦躁起来,解开上衣扣子,却再也压不住这一腔怒火,“嗖”地一声打身边抽出七寸尖刀来,一把揪住那个长工,连推带搡地大声怒喝:
“谁叫你这样吊人的,你们长着人心没有?你不看看人家都伤成什么样子了?还不赶紧给我放下来!”
那长工正想挣扎,抬头见鼻子尖儿底下就是一把明晃晃的尖刀,知道吴石宕的石匠个个武艺都来得,其中又以良善忠厚四兄弟出手最干净利落,眼前这个本厚,虽说是四兄弟中最小的一个,瞧那架势,却也不是好惹的,不敢自讨苦吃,赶紧分辩说:
“不干我的事儿,是炳大爷亲自吊的,我只管看着。刚才你没看见,要不是国梁叔拦得快,说是要留下活口等太爷来问过话以后再发落。只怕他们两个这会儿早就没命了呢!”
“林炳上哪儿去了?”
“跟国梁叔进牛栏里去了。”
“不管他,你帮我托着点儿,先把人放下来,回头再跟他算账!”说着,松开了手。
那长工不敢不从,小心翼翼地双手托着二虎,嘴里兀自唠叨:
“有你的话,我也不敢不放。只是放下来了,你可别把他们放走了哟!叫我坐蜡,我可担待不起!”
本厚拦腰抱住了二虎,冲那长工说了声:“别废话!”一刀下去,绳子就断了。接着伸出左脚,略屈着膝弯儿,把二虎放在膝头上,腾出左手来,把交叉缠在两个大拇指上的细麻绳全解了──大拇指被细麻绳绑久了,淤血不流,已经变成了黑紫色,两条胳膊也已经转动失灵,动弹不得。本厚把他轻轻地翻过身来,刚想把他放平,听得二虎“哎哟”一声,忙又住手,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两条腿一条屈着,脚尖儿着地,另一条大腿从中央就耷拉下来,拖在地上,分明已经断了。本厚一阵心疼,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心知眼下不是哭的时候,强忍住悲痛,先把那条断腿扶起来,这才把人轻轻地放在地上。那长工站在一边儿,搓着手,一脸难过抱愧的神色。本厚冲他一抬下巴颊儿,指着二虎说:
“你看,人都伤成这样儿了?还能动换吗?也只有那丧尽了天良的才下得去手这样吊人!还不快着帮我把大哥解下来!”
这时候转圈儿十几个人都瞧着这事儿办得不地道,交头接耳,一片窃窃私语声,数说林炳黑心黑肚肠下的这黑手。见已经放下二虎来了,大家一齐上前,七手八脚地又把本良放了下来。
学武艺的人,就好像读书人都会挖补改错字一样,谁不懂得上药包扎?本厚把扎腰的白布带儿解了下来,“嘶”地一声撕成了两个半幅,急切间只恨没处找金创药去,只好叫那个长工到堆放什物的空屋子里去找几块薄板条来,自己动手把二虎的血污裤腿儿撕开,也来不及仔细察看伤口,先把伤口上方用布条勒紧了,止住了血,再缠上一层布,夹上板条。回头给本良包扎的时候,本良悄悄儿地问:
“你见到本忠了吗?家里知道了没有?”
本厚替他夹上夹板,又用半幅布条儿把那只断胳膊吊在脖子上,趁着在脑后打结的工夫,扒在本良耳朵旁边悄悄儿地说:
“三哥一刀捅死了林国栋娘们儿,我怕官府里追究起来,干吃眼前亏,叫他到二虎家报个信儿,先找个地方躲躲风头再说。我没叫他回家,怕家里不放他走,又生出些枝节来。这里的事儿,只要大虎知道了,还不上咱家找我爹去?”
本良点了点头。本厚比本忠小一岁,实际上不过小几个月,但却比本忠有心计,办事儿也老成持重得多,已经是一个小大人儿了。本良想了一想,说:
“看样子,这场官司有点儿扎手,得赶紧商量一下怎么对付。这里的情景,本忠都不太清楚,大虎又怎么说得明白?有一众乡亲们在这里,想来林炳也不敢怎么着我。你赶紧回一趟家,跟你爹、我娘和大伙儿把这里的情景说周详了。二虎那条腿,我瞧着要坏,着个人赶紧去把马大夫请来给他上点儿药,看看还有救没有。这里一院子人除去林炳家的就是林村的,咱们的人也得多来几个,省得他们耍赖做手脚。趁这会儿林炳不在这里,你快走吧!”
本良的话还没有说完,本厚就打断了他的话头接口说:
“不行,不行!除了躺着的,吴石宕就我一个人在这里,我要是再走了,谁知道他们会干出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刚才有那么多人在眼前,怎么就把你们两个给吊起来了?”
正说着,只见林步雪衣冠鞋袜穿得整整齐齐地迈着八字步走了过来,眯着老花眼逢人就问林国栋在那里。有人指点说:
“那不是炳大爷和保正老爷来了?”
本厚回头一看,却是林炳一手举着一支松明,正和林国梁往这边走来。松明的火头跳动摇曳,老学究看得不怎么真切,虽说是忙乱之中,也不忘了自己的长辈身份,不便于迎上前去,只是弓着腰伸长了脖子张着嘴,在人群前面傻等着。林炳满脸怒容大踏步地往这边走来,老远地没看见叔公,倒看见兵器架上吊着的两个人都没有了,顿时变了脸色,登登登几步抢上前来,冲那长工大喝一声:
“谁叫你把犯人放下来的?这是杀人凶手,跑了,你担待?”
话没说完,举起手中的松明劈头就打,那长工躲不及,肩头上着了一下。林炳举起松明来正要打第二下,那长工往后闪了一步,冷不防本厚飞起一脚,正踢在林炳手腕子上,那支松明“噗喇喇”一声带着火苗儿从人群头上飞了出去,落在一丈开外的空地上,冒起一阵青烟,熄灭了。林炳猛回头,正好跟本厚脸对着脸。本厚更是一脸怒气,左手紧攥着拳头,右手指着林炳的鼻子大义凛然地说:
“人是我放下来的,有话你冲我说,别尽欺负老实人!有本事的,刀枪拳脚上见个高低,使暗器伤人,你装什么大个儿的呀!就会整治受了伤躺在地上的人,你充的什么英雄?谁是杀人凶手,自有县太爷明断,你说了的不算数!要是杀人凶手就得吊起来,你先害死我大爷,后打死我哥,你就是个杀人凶手,头一个就得把你吊起来!”
林炳冷不防挨了一脚,心中正没好气儿,又叫本厚一语道破,当着众人,理屈词穷,不觉老羞成怒起来,仗着自己艺高力大,一步冲到本厚面前,举起拳头来在本厚眼前晃了晃,瞪圆了眼睛,咬牙切齿地说:
“小兔崽子!胎毛还没褪尽就想来教训别人了,也不掂掂你有多大的份量!你哥死在我的剑下了,这个不假。是你们吴家明火执仗打上我林家来,砸死了我爹,捅死了我娘,两具尸体躺在那里,这是大伙儿都看见的。难道只许你吴家杀人,不许我林家还手吗?你说我杀了你大爷,你看见了?尸体在哪里?今天你要是拿不出赃证来,我要饶了你算我林炳是屎包!我本事再不济,还不信就会栽在你小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