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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4章

括苍山恩仇记-第3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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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辈上传下来一句老话,  叫做:“坑蒙拐骗可别偷,吃喝嫖赌可别抽”;世界上,只有偷东西和抽鸦片这两件恶习最难改。因为偷窃不需要付出什么艰辛的劳动,只是一举手之劳,别人的财物就变成自己的了;抽鸦片呢,那瘾头能把人拿住,逼得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干得出来。特别是像谢三儿这样的专业惯窃,从小儿学的就是偷,一偷偷了二十多年,如今已经是积重难返,恶习难改了。何况他除了偷之外,还喜欢赌博、喝酒、嫖女人。这样的人,对国家、对社会只有坏处而绝不会有好处的。把这样的人介绍出去,第一是他根本就不会干什么正经的事业,第二,即便他勉强能够干点儿什么,肯定也是过不了多久就会故态复萌,原形毕露,早晚连介绍人都要跟着吃亏倒楣。他反过来劝妈妈:对这种人类的渣滓,不能抱太多的幻想,尽管他是你血统上的堂房弟弟,也只能看开些。咱们把他从牢房里保了出来,救了他一条性命,又把道理都给他摆明白了,总算尽到了咱们做亲戚的责任,听与不听,改与不改,那就全在他自己了。

我妈是个善良的女性,总不相信一个人如果有正当出路竟会自愿做贼的。今天的劝说谢三儿,正是她不相信一个人会自甘堕落的具体表现。

谈话到了关键问题上果然卡住了。于是谈判又一次进入了僵局。

那时候,我已经迷上了看小说,一部《水浒》,反复看了三遍,虽没有背得滚瓜烂熟,一百单八将的故事却都说得上来。另外,根据自己观察社会和阅读书籍的体会,对于什么叫好人、什么叫坏人,也有与众不同的看法。

首先,我认为人是立体的,世界上并不存在绝对的好人和绝对的坏人;其次,我认为好人和坏人在某种因素和条件下是可以互相转换的。谢三儿来到我家一个多星期,跟我的接触最多,我对他的了解也最多。照我看来,这个人性格坚强,爱憎鲜明,连一点儿奴才相也没有;人情味儿倒还挺浓的,你对他好一分,他会对你好两分、三分甚至四五分。开头儿几天,我也为这样的人能干什么事情而苦苦地思索过;后来,忽然想到:他既然拜时迁做祖师爷,何不让他也像时迁一样去做细作,去“盗甲”,从而变有害为有利呢?可惜的是,他没有出生在梁山好汉时代。今天听母亲和他谈话,又一次在“干什么”这个问题上卡了壳儿,我忽然想起:爸爸不是即将到抗日前线去么?何不把谢三儿也带去呢?像他这样的人才,在部队里,在抗日前线,还怕发挥不了他的特长么?他要是老毛病发作,有军法在那里管着他,还怕他不就范?

等谢三儿离开房间,我把这个意思悄悄儿地跟母亲一说,母亲登时也笑了起来说:这的确是个好主意。把他打发得远远的,就是出了点儿什么问题,丢人显眼也不在缙云县,怕就怕谢三儿是个懒散惯了的人,不肯到抗日前线去当兵。那时候,我是学校里抗日宣传队的积极分子,经常下乡上街去宣传抗日救国和人人要当兵的道理,自以为嘴皮子挺能讲的,就跟母亲说,只要爸爸肯带他走,谢三儿那边由我去说服动员。母亲听我说得这样有把握,半信不信地点头答应了。

也不知道母亲是怎么跟父亲说的,总之是第二天母亲告诉我,父亲已经同意带他到江西去了。不过有话在先:绝不留他在自己身边,而是推荐他到作战部队去当侦察兵。学好学坏,往后就看他自己的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动员谢三儿去当兵的任务,当真就落到了我的头上。我找到谢三儿,装作跟他聊闲天儿,从他祖师爷时迁的英雄业绩聊起,聊到乱世出英雄、时世造英雄,又三番五次提到像他这样的人才,如果趁着乱世出去奋斗一番,无疑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何况现在日寇入侵,山河破碎,凡是有血性的男儿,都应该拍案而起,去驱除外敌,报效祖国。一番话,居然说动了他的心。他先是向我炫耀了一番他的内外软硬功夫,接着磨磨丢丢地跟我说,要是有合适的地方,他也想当兵去,在前线显一显身手,立下几项叫人称颂的汗马功劳,方才不辜负自己生平所学。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已经不是我去动员他,而是他来求我帮助了。于是我来一个因势利导,告诉他我父亲即将到江西湘鄂赣边区挺进军去当军法处处长,如果他真想到战场上立功的话,只要让我母亲去说一声就可以。他听了,  立即求我去跟母亲说。下面的文章,当然就是走走过场而已了。

事情说定了以后,他向我父亲告了十天假,说是要去安排一下他的私事。连我都明白,他所谓的“私事”,无非是去向他那一帮相好的告别并慰问──其中有好几个人为他受了张祖江的酷刑,如果连话都不留一句拍拍屁股就走了,固然有点儿像是盖世英雄的本色,但是从儿女之情的角度看,却未免太绝情了些。所以我们明明知道他去干什么,却都没有阻止。

五、他的真正职业是“采蘑菇”

像谢三儿这种人,别看他吊儿郎当的,说话倒是算话,十天期满,准时回来了。身上背了一个蓝布包袱,里面纺绸裤褂、多耳麻鞋、绣花的袜底儿等等什么都有,当然都是他那些相好女人连夜赶制出来的。这一回,爸爸再没有叫他睡走廊,而是宽宏大度地让他在客房里安歇。当天晚上,我去问他这十天中都走了哪些地方,他向我招招手,叫我走近他身边,神秘地对我说:“反正我就要离开缙云县了,告诉你实话也不要紧。你以为我只会偷东西,没有别的本事了么?告诉你,偷,那不过是假招子。你猜猜看,我究竟是干什么的?”

我大为惊讶。在缙云县,谁不知道他是个盗富济贫的职业窃贼?难道他除了偷窃之外,还有“第二职业”不成?我向他摇摇头,表示我无法猜测。

他让我在床沿坐下,轻声地说:“这话,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知道了,可不许跟任何人说。你也许永远不会想到,我的真正职业是‘采蘑菇’吧?”

“采蘑菇?”我好奇地反问。“种蘑菇的才是职业,采蘑菇难道也算职业?”

“你知道什么叫做‘采蘑菇’么?”他又莞尔而笑了,露出了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这是干我们这一行的行话。意思就是把坟墓里的金银财宝挖出来。”

“这不是偷坟掘墓么?”我惊奇得睁大了眼睛。

“对了,这才是我师傅教我的正经本事。偷鸡摸狗打墙洞,不过是我的副业,也可以说是用这种职业掩盖另一种职业。因为自古以来,对于偷坟掘墓的人处置起来都很严,《大清律》上就有明文规定:偷坟掘墓,立斩之罪。道理也很简单:那些法律,都是有钱有势的人定的。也只有他们,包括皇上在内,才会把那么多的金银财宝埋到了地下去。按照我们祖师爷的说法,金银财宝是给活人用的,只有锡箔纸折叠的银锭才是烧给死人用的。要是有钱人家把金银财宝都埋到了地下,那世上的活人用什么?干我们这一行的,把不见天日的金银财宝挖出来让它重见天日,应该说是功德无量的事情。我们干这种功德无量的好事,偏偏法律却要判我们死刑,这不是法律不法、公理不公么?所以干我们这一行的,行动都十分秘密。好在掘墓的和做贼的本来就是同行,只是掘墓的要判死刑,做贼的大都不判刑,于是我就承认自己是做贼的,却谁也不知道我的真正职业是什么。这样一来,  不是就安全多了吗?”

我忽然明白过来,单刀直入地问:“这十天中,你采了多少个蘑菇送给你的相好的?”

谢三儿哈哈大笑:“你算是把我给琢磨透了。在你的面前,我不说瞎话。我做贼,标榜的是‘兔子不吃窝边儿草’;我采蘑菇,反正没有别人知道,可就不守这个规矩了。咱们县里,第一是风水好,第二是历朝历代做大官儿的人多,所以场面宏大的坟墓也特别多些。如果你以为坟墓越大里面的金银财宝也越多,那可就错了。告诉你,凡是有钱人家办丧事,都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入殓,棺材里究竟有多少好东西,几乎人人都知道。如果真有什么好东西,也早就被我们的老前辈们捷手先得了。其实,那些做大官儿的临死之前,大都给自己找下了好几块风水宝地,其中最好的一块是他的真坟所在,是极端秘密地修建、埋葬的。公开安葬的那一圹坟墓,其实是疑冢。你大概听说过曹操有七十二疑冢的故事吧?不过我相信你一定不知道在咱们缙云县的那些有石人石马的大陵园也大都是些疑冢。就拿在白竹乡的卢尚书墓来说,一共有十八圹之多,据说还都有童男童女陪葬,其实呢,全都是疑冢。他的真坟,两百多年来,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找过,只是谁也没有找到。不久以前,总算让我找到了他的真坟所在。我正想去采这个大蘑菇,偏偏张祖江这个挨刀的又找上了我。我顾不得去采蘑菇,就来跟他打这场冤枉官司来了。这一回既然要远走高飞,我那几个相好的又为我遭了那么大的罪,别的东西没有,把这个大蘑菇采回来给她们几个分一分,总也是应该的吧?”

谢三儿既然不拿我当作外人,坦诚地把他的绝密身份告诉了我,我当然不会就此罢休,不免要继续追问下去。于是,在我那单纯、无知、幼稚的头脑中,第一次接触了“人类社会”这个神秘而又污秽的世界。

卢尚书墓,是我们缙云县最大的一所陵园,在壶镇附近风光秀丽美景如画的白竹乡深山之中,占地八亩,坟台又高又大,墓道的两边,是一对对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石人石马、石牛石羊,还有许多石龟驮着厚厚的石碑,墓道入口处,有一座高大华丽雕刻得非常精细的白石牌坊,号称“浙南第一坊”(已经在“文化大革命”期间被砸毁),四周种满了苍松翠柏,葬的是明代的一位缙云籍吏部尚书卢勋。陵园旁边,是宋代朱熹创办的集美书院的遗址,因此提起“卢尚书墓”来,可说是远近闻名,经常有外地人慕名来游。白竹离我姥姥家不过十几里路,每年清明节我跟母亲去扫墓,几乎都要跟村里的大孩子到那里去玩儿个痛快,所以对于这座坟墓的传说,听得很多。

尽管这座坟墓规模宏大,建筑雄伟,但是当地人都知道那是一座假坟。据说,以白竹镇为中心,先后已经发现了十八座规模较小的坟墓,都有可能是卢尚书的真坟所在;但是也有人说,那也都是疑冢,都是用来迷惑盗墓贼的。真正的坟墓,连卢尚书的后人都不知道。那么,谢三儿究竟是怎么探听到确切的真坟所在呢?谢三儿是这样告诉我的:

自从卢勋从当朝一品的尚书职位上告老还乡以后,就从各地请了许多精通戡舆之学的风水先生来为自己寻找坟地。经过几年的奔波勘踏和莫衷一是的争执以后,终于选定了白竹山中的那块风水宝地。接着,他的子孙们就忙着给他建造起坟莹来。陵园刚刚初具规模,卢勋就一病不起,呜呼哀哉,寿终正寝了。消息一传出去,本县、外县甚至外省的“采蘑菇人”就纷纷聚集到白竹附近来,有扮收购药材土产的,有扮小贩货郎的,有扮车夫脚行的,甚至有扮叫花子沿门乞讨的,各路好汉,各显神通,目标完全相同:探听卢尚书的真坟所在,采一个大大的蘑菇。结果呢,不但谁也没有如愿以偿,在各路盗墓贼之间,每每因为争夺一张所谓的真坟图纸,还大打出手,白白地死伤了好多人。

据谢三儿的历代祖师传下来的话,当年卢尚书出殡,场面非常大,吊客非常多,连皇上都派了钦差来。那棺材是用香柏做的,十足有九寸厚,入葬的那天,单是抬棺材的人,就用了三十六个。墓室是用条石砌的,外有石门,内有石柱,比寻常百姓的房间还大。棺材前面的石供桌上,五十斤一对儿的大镴台上点着三十斤一对儿的大蜡烛,中间还有一个能装三十斤香油的蓝花瓷缸,点着长明灯。供桌的前面,还有一箩筐糖饼、一大缸酱油。这是干什么用的呢?原来送葬的时候,魂亭两边就有一对儿十三四岁的童男童女,穿着彩色的衣裳,扮作金童玉女,一个敲鼓,一个敲磬。棺材进了墓穴以后,就把这两个“金童玉女”也封在坟墓里面了。这一箩筐糖饼和酱油,就是给“金童玉女”充饥解渴用的。“礼成”之后,接着修建陵园,錾打石人、石马之类,还特地去请了永康县最著名的石匠来,足足花了三年的工夫,建起了一座玲珑剔透精美无比的石牌坊来。

尽管卢尚书的坟墓工程浩大,花费繁多,可是别具“贼眼”的采蘑菇人心里全都明白:这座坟墓,不能说是假的,而里面埋的死尸,却绝不是卢尚书。因为入殓的那天,卢家的孝子、孝妇们当着一众吊客包括钦差和盗墓贼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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