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去读小说网 > 武侠电子书 > 括苍山恩仇记 >

第226章

括苍山恩仇记-第226章

小说: 括苍山恩仇记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自从她懂事以来,人们总是想从她身上得到点儿什么,不是从她身上榨钱,就是从她身上满足某种邪念,有谁拿她当人看,替她的饥寒和苦恼操过半点儿心?只有今天的这个男人,虽然也从她身上得到了一些什么,可是还给她的却是他整个儿的心。俗话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又说:“人心换人心。”白牡丹的这颗少女的心,十八九年来,有过不少男人想得到它,可她总是把它严严实实地包藏起来,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男人的面前露出过一星半点儿。和韩大相处的这一个多月,尽管韩大不认识几个字,脸儿是黑的,说话是粗鲁的,但是他那深邃、明亮、温和、坦白的眼睛,却能够洞穿她的心底,就在那不知不觉间,不由你不把自己整个儿的心,毫无保留地捧出来供奉在他的面前。每当更深人静,她在一天的劳累之后,精疲力尽,躺在韩大那强壮有力的臂弯里,抚摸着他那宽阔结实的胸脯的时候,她那埋藏在心底里十八九年的心里话呀,就像山洪暴发一般无休无止地尽情倾泻而出。她给他讲自己悲惨的身世,也给他讲自己以前做过的梦和现在正在做着的梦。

不错,她确实又在做梦了。饱经沧桑的人,可以从她那明亮发光的眸子里,可以从她那一边砻着稻谷一边低声哼出来的歌声中,看出和听出这个年轻女人正在做着一个多么可笑而又多么可怕的梦啊!

白牡丹的这个春梦,果然不久就被黄金龙的突然惊扰吵醒了。

韩大在年三十儿夜里稀里糊涂地听人摆布成了亲以来,立春、雨水过去,接着惊蛰、春分,二月二龙抬头,庄稼人叫做“上工日”①,到了这一天,就得忙着车水犁田,准备播种插秧,一年一度的春耕春播大忙季节又到了。

……………………

①  上工日──农历二月初二日,龙抬头,东风兴,俗谓之“上工日”。

春分那天,韩大白天扶了一天犁,晚上又接茬儿去车水,要到半夜过后才能回来。白牡丹砻完稻谷,夜已经很深了。她上大厨房去吃过宵夜,又把韩大的一份儿饭菜带了回来,用两个饭碗一扣,再拿件旧棉袄包着,还打了一瓦壶开水,座在絮着破棉絮的小箩筐里,好让韩大车水回来早洗完脸早吃完饭早睡觉,明天一大清早好起来去耕田。白牡丹在灯下一针针缝着韩大的破衣裳,日子确实比以前苦多了,可心里总觉得甜滋滋的。不管怎么说,现在总算过上了人过的生活了:自己有了个最贴心的人,这个人是自己遇到过的男人中最忠厚、最老实、最勤俭、最善良、最懂得体贴自己的人。自己还不满二十岁,今后漫长的后半生将和这样一个男人在一起度过,生儿育女,攒下钱来,挣一份属于自己的家业,然后离开这个肮脏险恶得像狼窝一样的黄家……

想着想着,白壮丹高兴起来,轻声哼起了小时候在育婴堂跟奶妈学的一支心爱的小曲儿《洗菜心》②。

……………………

②  洗菜心──当时当地流行的一首小曲儿,描写一位少女在河边洗菜心,不慎丢失了情人送的金戒子的心情,近似东北民歌《丢戒指》。

曲子刚煞尾,正想回过头来再唱一遍,忽然听见隔壁牛棚里有人呵呵一乐,似乎还喝了一声彩。白牡丹不禁毛骨悚然起来,好在她从小在育婴堂长大,到了戏班以后又常住祠堂空庙,黑夜里走动惯了,什么也不怕,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端起油灯来到牛棚去看个虚实。牛棚里躺着的,还是那两条拉碾子的老黄牛,懒洋洋地抬起头来瞪着大眼珠子看了她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又管自倒嚼磨牙去了。白牡丹一手遮灯四下里照了一阵,见牛棚里一个人也没有,满肚子狐疑,只得又踅回房来。刚走进房里,把油灯放在桌子上,门儿“吱吽”一声在背后自己关上了。白牡丹猛一回头,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令人恶心的肥胖的猪脸,两眼喷射着淫邪的凶光。她吓了一跳,差点儿叫出声儿来,但已经来不及了:黄金龙一只手拦腰一把将她抱住,一只手紧紧捂住了她的嘴,接着“噗”地一声,油灯的火苗儿晃了两晃,就熄灭了……

等到韩大半夜后车水回来,屋里一片漆黑,摸出火镰来打着了火把灯点上,见白牡丹半解着衣带躺在床上,掀动着肩膀伤心地在抽泣呢!韩大俯下身子轻声地问了一声:“怎么啦?”白牡丹翻身坐了起来,用力地张了张嘴,正想对自己的贴心人和盘托出刚才发生过的一切,猛然间一个突然迸出来的念头从脑子里一闪而过:“要顾全韩大!”张了几次的嘴,终于只说出了“我心里难受”这几个字,就势往韩大肩膀上一靠,就又淌开眼泪了。

成亲一个多月来,韩大还是第一次看见白牡丹流眼泪。伸手摸摸她脑门儿,似乎有点儿发烧,又似乎不怎么太热。就手从瓦壶里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她却摇摇头,推开不喝。韩大没了主意,深更半夜的,上哪儿找大夫去?只好扶她躺下,安慰几句,自己洗了脸洗了脚,也顾不上吃饭,吹了灯,轻轻地躺在她身边。头半晌听见白牡丹一翻身,他就问:“怎么样?好点儿没有?”白牡丹怕耽误他第二天插秧,后半晌就装作睡着了。韩大又问了几次,不见有动静,干了一天活儿,累极了,不觉朦胧睡去。

一觉醒来,纸糊的窗棂上透进来一丝微光,天已经蒙蒙亮了。韩大伸手一摸,床上不见了白牡丹,心里着急,掀开被子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披上件褂子开门就往外跑。黑古隆咚的,几乎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定睛一看,却是白牡丹,手里提着瓦壶,正从大厨房汤锅里打回热水来准备给韩大洗脸呢。白牡丹见韩大慌里慌张地住外跑,吃了一惊,颤声问:

“你上哪儿去?”

韩大见自己的女人好好儿地站在面前,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倒笑着说:

“去找你呗!我醒来一看不见了你,怕你病着摸出去倒在外面,挺凉的天儿,要是冻着了,怎么办?”

白壮丹苦笑了一下说:

“像咱们这样的人,罪没受够,苦没吃完,到了阎罗王那里,能销账吗?一时半会儿的,且死不了呢!”

韩大进门摸到火镰把灯点着了,灯光下见白牡丹的眼泡子红肿得像两个熟透了的桃子似的,原本光亮的眼睛也枯涩得像一汪死水,不禁心疼起来,忙着问:

“这会儿你觉着心里畅快点儿了不?”说着,伸手摸了摸她的额角──许是刚从外面进来的缘故吧,脑门子冰凉的。连一点儿热乎气儿也没有。白牡丹放下瓦壶,回头拿起昨天晚上刚补完的那件夹袄来,轻轻地说:

“快洗脸吃饭去吧,人家都快吃完饭了。我这会儿心里不觉着怎么难受。一会儿去磨麦子,出点儿汗就好了。今天天凉,你把这件夹袄穿上。上身穿暖和了,脚杆子踩在凉水里也不会打哆嗦。”说着,把手上的破夹袄替他披在肩膀上,又苦笑了一下,说一声:“你不要管我!”就开门出去,到牛棚里牵上老黄牛奔磨房去了。

打这以后,白牡丹隔长不短儿地就会发作一回这样的“心痛病”,而且每次发病,总是在韩大打夜班儿的时候。韩大是个憨厚的人,每当上夜班之前,看到白牡丹那一副依依不舍欲言又止的神态,只当她难忍空房的寂寞,反而拿好话去安慰她,又说了一些“东家对咱们这样好,咱们也不能忘恩负义”之类的话。韩大怎么也不会想到,正当他半夜三更顶着星星在地里为东家卖命的时候,他的东家又在他屋子里干了些什么样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不管白壮丹是做小,是当使唤丫头,还是当磨房嫂嫂,她总是黄金龙花钱买来的。主子要她往东,她不敢向西,是死是活都捏在主子的手心儿里。她对一切不幸只知道忍受,哪里有反抗的勇气呢?她知道,这个一天到晚嘻嘻哈哈貌似和善的黄金龙,别看他在醋娘子面前像小猫那样柔顺,对待婢仆下人长工佃户们,却是心狠手辣,咬住了就不撒嘴的。这事情万一张扬出去,别说醋娘子饶不了她,就是韩大也好受不了。韩大忠厚、善良,一辈子没招过谁惹过谁,对自己又这么好,怎能忍心让他吃挂落,为了自己的缘故去承担痛苦呢?

处在这样的境况中,白牡丹有苦难言,她在韩大面前,尽管用整个儿的心去爱他,关心他,照顾他,可心里总觉得对不起他。在他面前总感到问心有愧,感到自己成了个不知羞耻的女人,甚至感到自己不配去做这个忠厚、诚恳、善良人的妻子。

对黄金龙,尽管她恨他,憎厌他,在心底里骂他,感到他淫邪、丑恶、下流、无耻,但又无力摆脱他的纠缠,无法逃脱他的魔爪。她也想到过死,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实在不甘心,也不是这台戏应有的收场。再说,她现在和韩大相依为命,有韩大在,她感到温暖,感到喜悦,尝到了做人的甜昧,增加了活下去的力量;有她在,韩大才算是有了一份人家,结束了光棍儿汉的生活,日子过得比以前舒坦,再也不会感到浮萍似的没着没落了。尽管劳累一天,当他们回到自己的破屋子里来的时候,他们会忘掉过去发生过的一切痛苦和不幸,沉浸在两个人都正在做着的黄粱美梦里。

插完秧,收完麦子,地里松活一些了,夜班也就用不着打,吃过晚饭,掇两张小凳子在当院儿里一坐,韩大吹起他那支红得发亮的竹笛,她一面用笆蕉扇轰着蚊子,一面轻轻地跟着幽雅悦耳的笛声唱起了自己随口编出来的小调儿……这种生活,她觉得甜蜜,觉得没过够,怎么能够不清不楚地就扔下他去死呢?

她也想到过逃跑,跟韩大讲明了原委,然后一起远走高飞,到一个没有黄金龙这种人的地方去。这样的地方在哪儿呢?她不知道。要是逃出了虎穴,又进了狼窝,还不是一样受罪吗?要是逃不出去呢?她听人说过,以前有两个丫头逃了出去,不到三天就全都抓回来了。一个嘴软点儿的直磕头求饶,母老虎算是发了善心,打了二百背花给卖到堂子里去了;另一个嘴犟点儿的,给剥光衣服先打了个半死,最后绑上磨扇沉了潭。恼恨、羞辱、不安、内疚的痛苦在咬着她的心。黄金龙还不断地变着法儿把韩大支走,时不时地来污辱她,折磨她。她经受不住这几方面的重压,身子瘦弱下来,脸上的桃花变成了腊梅,两只水灵明亮的眼睛也变得阴暗枯涩,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来,真的病了。

韩大很后悔没有及早请大夫给老婆看病。每次白壮丹“病”了,他要去找医生,她总是拽住他的手不让去,说是她的病医生看不好,过几天自己就会好的。这次躺倒了,想拦也拦不住,请了大夫来切了切脉,又问了几句病情,这才开了一张方子递给韩大,嘿嘿一笑说:

“不碍事的,脉是喜脉,准备红蛋得啦!天癸①三月不至,逆血攻心,加上积郁块结,虚火上升,以致气血失调,心气不平,症状当是神思恍惚,喜怒无常,心绪不宁,不思饮食,面黄肌瘦,四肢无力。我这里给你开一服安胎顺气宁神养荣解表开胃的药,切忌操心操劳,更要紧的,是别再给她气受啦!小老弟!”

……………………

①  天癸──月经。

送走了大夫,韩大半信半疑地上街去抓药,心里想:“有了身子倒许是真情,这气结一节,却是从何说起?结亲半年多来,谁给她气受来着?想来想去,不外乎就是从里院儿给撵到外头来这件事儿兴许叫她不顺心。照他想:她在里院儿本来只干些铺床叠被扫地擦桌子的轻松活儿,如今给撵到磨房里去碾米磨面砻谷筛糠,就她那瘦弱的身子,嫩藕般的手,怎么受得了?

韩大是个穷长工,一年累到头,只拿十来担稻谷,不过才十几吊钱,除了衣帽鞋袜日常开支之外,成家立业,下半世的度用,全指着它;白牡丹是个买来的使唤丫头,除了吃穿之外,每月只有三十个大钱的月例,逢年过节才能拿到百儿八十个钱的节赏,日子过得不富裕是想象得到的事儿。为了尽量叫老婆心里畅快,早日好利索了,落个母子平安,韩大上街之前又特地到账房间去支出一吊钱来,买上一只老母鸡、二斤肉,又拣那应时的果品中白牡丹最爱吃的买了好几样,捧着抱着提着的嘀里嘟噜一大堆拿回家来。

白牡丹体质向来瘦弱,又遇上种种窝火不顺心的事情,一口气憋在胸口出不来,又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心,三分病七分气,病情不觉一天重似一天。病中得知有了身孕,一个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为韩大生个孩子的坚强信心和欲望猛然间占据了白牡丹整个儿的心。加上韩大体贴入微的悉心照料,三分医七分养,好在黄金龙听说白牡丹怀孕又有病,也不来缠她,吃了几服药,身体又渐渐地好了起来。

白牡丹的病稍微好了一些,就又进磨房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