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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括苍山恩仇记-第2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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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人又特别憨厚,人都管他叫“憨大郎”。当下两个人乱点了半天鸳鸯谱,就把这段姻缘照顾了韩大,着人去把韩大叫来。

这韩大过年多喝了几杯酒,正和几个相知的在屋里吹笛子唱小曲儿玩儿呢。听说大奶奶和大管家在上房立等回话,不知道是什么事情,站起来跟着就走。那几个相知的不放心,有在韩大房里听信儿不走的,也有远远地跟着看动静的。韩大一脚跨进上房,却见白牡丹低着头站在屋当中,大奶奶和大管家正在跟她说话儿。白牡丹见有人进来,知道就是奶奶说的那个韩大了,就抬头瞟了他一眼,只见面前站着的是个结实小伙子,穿一件蓝布新长袍,腰间系一条白汗巾,脑门儿剃得精光瓦亮,一条长辫子掖在后腰汗巾里,一张笑嘻嘻的圆乎脸儿,刚才又喝酒又吹笛子闹腾得满脸油汗,更显得红中透紫,紫中发亮。白牡丹来黄家四个多月了,虽然只在内院走动,却也听说有个韩大的为人老实憨厚,一点儿歪的斜的都没有,听人都叫他“憨大郎”,还只当是个傻小子呢。今天见了一面,没想到竟是个挺利索的小伙子,就又低下头去,一句话也不说了。

韩大垂着两手,正要动问管家呼唤有什紧要的事情,大奶奶坐在雕花红木嵌螺钿的圆鼓墩儿上,皮笑肉不笑地倒先发了话了:

“韩大,你自打十二岁来我家来当放牛娃,到今年也有十五六年了吧?这些年来,难为你干活儿巴结,早出晚归,实心实意。虽不是我家的家生孩子,大奶奶却着实地疼你,对你另眼相看。你又没家没业,一个人孤零零地过日子,也怪可怜见的。大奶奶早有心给你择一个干净利索的丫头做媳妇儿,可家里这几个粗使的丫头,又没一个长得像人样儿的,一耽误两耽误,耽误到你二十六七岁了,还是单身一人。这都怪我平时对小兄弟们关照不够。家里事情也多,一时抓了这头忘了那头,还得你们兄弟伙儿多担待。亏得今天二先生给我提个醒儿,我想起老爷从兰溪买回来的这个大丫头牡丹,模样儿还看得下去,人也还干净利索,伺候了我四个多月,还算处处小心,事事周到,没什么闪失。就是今儿晚上谢年,也不知她怎么走了神儿,把一盘吉庆鱼连盘子摔了个粉碎。要说一盘鱼么,也不算什么,只是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口儿,就非比一般了。按我黄家的家法,本应该打她一百鞭子撵出去的,姑念她伺候我一场,还算尽心,暂且寄下这一顿打,发到磨房里去干活儿。要是往后再出岔子,后账勾前账,可就要重责不饶了。想到她也是十八九奔二十的大丫头了,一个人在外头干活儿有点儿不方便。  再说,我也不放心。是二先生的说合,由我作主,把牡丹许配给你。趁今天大年三十儿好日子,你就把牡丹领回去成亲吧!”

韩大听女东家说完,简直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自打大奶奶从兰溪带回这个俊俏的白牡丹来,见过的人,谁不夸她模样儿长得好?听过她唱曲儿的人,谁不夸她嗓子好?大伙儿都说她是十里黄的通房大丫头,贴身伺候大奶奶的,怎么为了一盘鱼竟就发到磨房里去干粗活儿了?而且万万想不到的是:这样标致的美人儿,转眼间就变成自己的媳妇儿了,这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过的。一时间,站在那里傻呵呵地只是乐,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大管家在旁边咳嗽一声,提了个醒儿:“还不快给大奶奶磕头谢恩!”

韩大连长袍也顾不得提,“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正要磕头,大管家又半软半硬地喊了一声:“牡丹!”白牡丹轻轻地“嗯”了一声,也慢慢地跪了下来,两个人刚磕了一个头,大奶奶破例亲手搀起,一边从头上摸下一朵珠花来,插在白牡丹鬓角上,一边说:

“罢了,好生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去吧!”回头又说:“谢过二先生!”

两个人刚要跪下磕头,大管家一把拉住了,对大奶奶说:

“大奶奶作主发落了,还没回明老爷呢!待我带他们去叩谢吧!”

大奶奶一听说要去谢黄金龙,一股无名邪火陡地烧了上来,嘴一张,正要说什么,突然又咽了回去,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又挥了挥手。大管家一努嘴,三个人相跟着奔前院西厢房烟榻跟前来。

十里黄一听说牡丹配了韩大,一恼一喜:恼的是自己的掌上莲花进了别人的怀抱;喜的是大奶奶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今天居然钻进了自己的圈套里来:把白牡丹放了出去,只要她离开了大奶奶的眼皮子底下,要做什么手脚,还不由我?想起在兰溪客栈里的十几天朝欢暮爱,不觉动了真情,赏了一对儿一两一个的“事事如意”银锞子①,又吩咐小厨房里拣那谢年祭祖剩下的酒菜装上一提盒,送到韩大的房里去。

……………………

①  事事如意银锞(k è课)子──由两个柿子和一支如意组成图案的锞子。

韩大领着白牡丹刚走出黄家前院儿,消息传了出来,那一众相知的早已经等在大门外面。有几个媳妇儿忙着赶到韩大那间仅有一床一桌的小矮房子里,帮着铺床擦桌,布置新房。另有几个媳妇儿迎了上去,搀着新媳妇儿走进门来。

韩大是大年三十儿晚上娶媳妇儿,喜从天降,乐得抿不上嘴;白牡丹是揣着一肚子心事,哭不得,笑不得,任人摆布,听天由命。大伙儿点上红烛,扶着新人拜了天地,就着小厨房送来的一提盒酒菜,邻近几家街坊又送来两壶酒,端来几碗过年菜,嘻嘻哈哈,闹到半夜过后方才散去。

韩大没花一文钱,得了一个漂亮能干的媳妇儿,好像凭空飞来一只金凤凰。赶巧长工班里缺了个打头的,黄金龙叫二先生去回明大奶奶,就叫韩大补上,每年另加五担稻谷的工钱。两件喜事儿赶在一起,真是“人走时运马走膘”,人财两旺!

韩大乐得心花怒放,走道儿都比以前精神多了。为了报答东家的大恩大德,刚过了大年初五,就起早贪黑烧灰挑粪铡草喂牛忙着张罗春耕播种。白牡丹每天套牲口碾米磨面,隔长不短儿地黑夜里还得砻谷筛糠,也忙得喘不过气儿来。好在韩大为人忠厚老实,对妻小也懂得体贴疼爱,日子过得还算和美。

正月过去,白牡丹也就渐渐地放下心来,打算踏踏实实地跟韩大过这一辈子了。

白牡丹是个在特殊环境里长大的人,长期的恶劣遭遇,养成了一种逆来逆受、顺来顺受、几乎一切都能忍耐的性格。小时候在育婴堂,才六七岁,别的该子正是滚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年龄,她却要从早到晚一刻不停地倒纱,倒不够数儿就会少给半碗米汤一个窝头。不过她从来没有言语过一次。少给就少吃。肚子饿吗?忍忍就过去了。实在饿得厉害,肚子里唱开了《空城计》,她也就张嘴小声地唱了起来,以此来忘却饥饿。有一次,她悄悄儿地问一个好心的奶妈:为什么一样的都是人,别人有爹妈疼爱,自己却没有;别的孩子吃饱了只知道玩儿,自己饿着肚子却还得手脚不停地一天忙到晚?奶妈告诉她:人和人的苦乐不一样,是因为人和人的命不一样。为什么命会不一样呢?那是因为前世作了恶,或是前世欠下了债,命里就注定今世要受苦。只有今世不作恶了,债还清了,来世才能享福。一个人,对于今世所受的苦,只能认命;不然的话,来世还要受更大的苦呢!

小姑娘不知道自己前世欠了多少账,也不知道今世还要受多少苦才能还清,只好听天由命,走到哪儿算哪儿。

九岁上跟了白领班的,烟茶伺候得不周到,老大的耳刮子就会扇过来,火烫的烟袋锅子就会兜头盖脑地磕下来。可是她从来没有哭过一回。她认命。她蹲在小炭炉旁边,用一把篾片儿编成的风炉扇默默无言地扇着炭火,等到瓦壶里的水快要开了,咿咿呀呀地唱起来的时候,她也就小声地唱了起来,仿佛是对着炉子诉委屈,要和壶里的开水相呼应相唱和似的。

稍微长大一些了,领班的见她能唱会做,就叫她上台去帮他挣钱。她不声不响打扮打扮就登台,不论演什么,唱得还真卖劲儿。反正是还账嘛,痛痛快快,早还早完,何必啬账①?台底下给她鼓掌喝彩,她下得台来依旧默默无言,绝不拿糖②摆谱儿。赶到唱红了,成了台柱子了,连戏班子都叫“白牡丹班”了,她还是以前那副老样子,打水扫地什么杂事儿全干。点她唱什么戏,就唱什么戏。文戏,她有好嗓子好做功;武戏,她折几个跟斗,比那班斯文先生走道儿还溜索,耍起花枪来,一个人一条枪能撑满整个舞台。传统的文戏武戏之外,为了叫座儿,领班的就利用她是个漂亮坤角儿这一特色,一个劲儿地往出贴风流戏,什么《拾玉镯》呀,《游龙戏凤》啊,尽量地出卖她的色相来替他赚钱。到后来官宦财东们办喜庆筵席,领班的叫她去唱堂会,她也默默无言地跟着琴师走,好像她天生来就是一架赚钱还账的机器,根本就没有自己的灵魂似的。只有一样是她最大的乐趣,那就是唱。只要一唱起来,她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不再是在世间受罪的那个她,而是戏曲中所扮演的那个她了。她为戏曲中那个她的悲欢离合而高兴欢唱,而痛苦啼哭,她把自己一生中所感受到的痛苦、梦想过的欢乐,都揉合到台上的那个她身上去了。无怪乎她演唱的角色总是那么逼真,叫人看起来好像不是她在演戏,倒是戏在演她。

……………………

①  啬账──借了钱拖着不想还。

②  拿糖──指明明可以办到的事情,为某种原因,找某种理由不去办,或非要得到某种报酬后才去办。

她不识几个字,没有读过哪一位圣人的书,可是她所演过的每一本戏都告诉她:一个人的一生,冥冥之中都有一位神在主宰。作为一个人,只能听从天神的安排,既不可与天争,也不可与神争的。于是,她更加相信小时候听奶妈说过的那句话了。她除了从唱戏中分享一点点剧中人的欢乐之外,没有想到过要去追求自己的欢乐。她只求自己不再作孽,快点儿把欠账还清。对于那些折磨和污辱她的人,她都看作是她的债主,除了忍受之外,没有骂过也没有恨过他们。

白领斑的收下一百五十两银子把她卖给黄金龙做小,事先当然不会跟她商量。在白领班的心目中,她只不过是一种替他赚钱的会说话的货色,卖与不卖,只不过是零售与批发的差别而已,哪儿用得着去跟她费什么话?赶到买卖讲成了,轿子停在戏班子门口的时候,领班的这才跟白牡丹说:

“牡丹哪,你年纪也老大不小的了,尽管你眼下唱戏正在走红,可我们也不能老把你留在戏班子里跟我们穷唱戏的受苦不是?如今打听到一家富贵人家,把你嫁过去,一辈子吃着不尽,强似在戏班子里吃这碗开口饭……”

白壮丹听了,默默无言,换上了黄家送来的衣服,收拾收拾,顺从地坐上小轿就走了。

按照她的想法,世间好比是一个无边的苦海,从苦海的这一方挪到苦海的那一方,只不过是这里的账还清了,换一个地方到那里去接茬儿还账罢了。挪来挪去,受苦的总归还是受苦,有什么可以计较的呢?人生又好比是一个大舞台,今天扮演这个角色,明天扮演那个角色,等到两腿一伸,谁和谁都一样,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呢?

坐在轿子里,她也做过一个短短的美梦:都说“人挪活,树挪死”,但愿这一去,自己的一生会有个着落的地方,也过一过真正的人的生活,不再像以前那样四处奔波,到处受人欺凌了。赶到下了轿子,见到满身铜臭俗不可耐的黄金龙,赖皮涎脸的,当着下人就动手动脚,拧脸蛋儿,摸咂咂儿,一个劲儿地要她唱曲儿劝酒,自己还捏着嗓子学那旦角的声气怪腔怪调地唱,一副下流的贼腔,她的梦登时就醒了。她明白了,自己以前是分期分批一点儿一点儿零零碎碎地给许多债主还账,如今只不过是一次给一个债主还账罢了。她和这个人之间,只有钱和肉的关系,哪里去找戏台上常见的那种多情种子痴情相公?

从梦中醒来,她又恢复了以前那种逆来顺受的性格:既然我卖给你了,我就得还你的账。你要我干啥我就干啥。就跟在台上一样,你叫我演小姐,我就演小姐,你叫我演丫环,我就演丫环。没想到小老婆的角色刚演了十几天,醋娘子一到,二夫人立刻变成了大丫头;如今又稀里糊涂地嫁了个长工,当上了磨房嫂嫂。人生一世啊,往后的戏,还不知道怎么个演法呢!

白牡丹和韩大在一起过了一个多月的日子,渐渐地发觉韩大这个人和自己以前接触过的男人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相同的地方。自从她懂事以来,人们总是想从她身上得到点儿什么,不是从她身上榨钱,就是从她身上满足某种邪念,有谁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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