括苍山恩仇记-第1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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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人倒下去的多,厮杀着的少,就架开雷一飞迎面劈来的利剑,大喊一声:
“弟兄们不要恋战,赶快下山!”
兵丁们见班头发话了,各自甩开敌手,朝山下跑去。因为居高临下,冲力过大,再也收脚不住。刚跑到半山,忽见两侧的乱箭像飞蝗一般射来。有盾牌护身的还能抵挡一阵,没遮没拦的可就苦了。剩下的半数兵卒,又伤亡过半。王班头仗着武艺过人,眼明手快,一连拨落好几支射近身来的箭矢。但架不住他手中只有一把刀,慌乱中左臂中了一箭。回头看看,追兵蜂拥而来,再也不敢迟疑,只好带着箭仓皇跑下山去。
山下梅得标的人马摆开阵势,准备迎敌,却为箭矢如雨,上前不得,只好在一旁观战,呐喊助威,等到王班头和剩下的三十几个带箭带伤的兵卒逃回阵前,岭上的和两侧的伏兵也同时追到了,跑在最前面的是舞着飞锤的雷小虎。梅得标提刀跃马,让过了狼奔豕突的败兵,截住小虎就厮杀起来。刚交手,梅得标看见这两只重甸甸的大铁锤,就想起学宫前的那一场苦斗来,知道这一对儿飞锤的份量和厉害,不敢轻敌,使出全身的解数,只望以巧取胜。两人一个马上,一个马下,刀起锤落,杀得难分难解。
后面陆续追到的,另有人接住厮拼。一百多人对一百多人,刀枪并举,血肉齐飞,喊杀声中夹杂着短兵相接的叮噹乒乓声,小小的一场战斗,再现了古战场上那种激越悲壮的声势和场面。
一条山路,本没有多宽,厮杀起来施展不开,加上交战中有逃的,有追的,不大会儿工夫,就连山坡上田野上都是人了。
梅得标骑在马上,使的又是长柄大刀,在这狭窄的山路上交锋,越发觉得没有驰骋回旋的余地。一刀砍出去,还没等掣回家伙来,背后飞锤又到,急忙转身架隔;等到调转马头,小虎却又蹦到马后抡起了铁锤。梅得标已经年过六十,当年太平军退出浙南以后,镇台指放他当缙云县守备,一半儿也为这里团练骁勇,地面平静,可以让他闲散闲散的意思,因此这几年来刀马武艺日见荒疏,体力精气日见衰退。今天猝然交锋,对手又是个神力将军,一锤接一锤地打来,虽然勉强还能架隔,却震得两臂酸麻,眼看就要败阵了。恰好就在这时候,铜锤疯丫头一连气儿砸碎了好几个脑袋瓜儿,兵卒们一见她就四散奔逃,正找不到对手厮杀,一看哥哥跟一个骑马的官儿在厮拼,难分胜负,就蹦过来舞锤助战。小虎的铁锤重,舞起来慢;红梅的铜锤轻,舞起来快。梅得标一慌神间,露出一个破绽,让雷红梅一锤砸在马屁股上。那马受惊,四蹄腾空跳起老高,差点儿把他掀下马来。幸亏梅得标久经战阵,两腿夹紧马腹,趁势拍马冲出包围,往斜坡上跑去。回身一看,小虎和红梅紧追不舍,前后左右,自己的人马一个接着一个倒了下去,已经剩下不多了。再看雷家寨中有一个使双刀的,舞得上下翻飞,神出鬼没,杀人就像滚瓜切菜一般,不由得大惊失色。雷家寨数儿中有如此英雄了得的武将,自己这一百多个酒囊饭袋,哪儿够他这么砍斫的?面对着这个敌强我弱、敌盛我衰、敌逸我疲、敌勇我惧的场面,败局已定,再要不撤,势必全军覆没。这样一想,顾不得双方激战正酣,纵马扬刀,在圈儿外来回奔驰,找到了王班头,大声传令:
“王班头,你带领弟兄们快往回撤,由我断后!”
军士们巴不得有这一声,各自卖个破绽,虚晃一刀,脚底一通,直等到大部残兵败将都撤远了,这才拍马舞刀杀出重围,奔驰而去。小虎和红梅正要追,让雷一飞给拦回来了。小虎的铁锤重,舞起来慢;红梅的铜锤轻,舞起来快。梅得标一慌神间,露出一个破绽,让雷红梅一锤砸在马屁股上。
俗话说,兵败如山倒,王班头带领一众败兵没命地奔逃,真是急急如丧家之犬,连手上的刀枪都嫌累赘,扔下不要了,一口气儿就跑出三四里地去。一直逃到双龙村前,回头看看没有追兵,方才站住了脚。不论是带伤的还是不带伤的,一个个衣甲不整,狼狈不堪。梅得标驰马赶到,在马上一点人数,二百兵卒只剩下不足五十,叹了一口气,传令进村稍歇。王班头一者怕后面追兵赶来,二者刚才在村里歇脚的时候,在众乡亲面前吹过大牛,如今狼狈逃回,也没有那张厚脸去见人,因此极力主张从速回县与金太爷商议下一步征剿之策。剩下的士卒中,绿营兵已经不多,一听梅得标要在村中歇脚,全都鼓噪起来。梅得标深知败兵难带,约束过严难免会激起变故,进驻村中更难免要骚扰百姓,也就不再坚持己见。只好穿村而过,匆匆地往县城方向趱赶而去。
这支衣甲不整的队伍,依旧跟来的时候一样,还是由王班头带队,梅得标断后,只是不像来的时候那样兴致勃勃了。一行人愁眉苦脸地走着,各想各的心事,谁也没有出声儿。王班头吊着左胳膊,剩下的一把刀掖在腰里,想着梅守备叫自己去搜山,是自己大意,以致中了埋伏,回到县里,追究起来,少不了还是自己的干系。才当了半天的副管带,不单今后再也当不成,只怕连班头这碗饭都不一定吃得成了。与其被金太爷革职问罪,还不如带几个弟兄回去做那没本钱的买卖,倒痛快些。
梅得标也在心里后悔:自己早该退归林下,安享晚年的清福,到如今只落得身败名裂,兵也没了,追究起来,少不得还是自己当主管的去顶罪。正思忖间,抬头一看,前面又到了“双龙抢珠”,王班头都已经走进龙头与龙珠之间的隘口了。梅得标心中又一动,暗自念叨:雷家寨人要是再在这里设下埋伏,这几个败兵,可就
插翅难飞啦!转念又一想:这里是王班头带人搜查过的,大概总不至于出错,就没有说话,信马由缰地走去。走不了几步,猛然想起刚才战阵上刀如闪电的那个汉子不像是个庸碌之辈,雷家寨人在大玉岭设埋伏,多半儿是这个人的点子。如此说来,这个人怎么会看不到这里的形势可资利用呢?不管怎么说,还是应该小心为第一。想到这里,赶紧勒住马头往山上观望。
就在这时候,龙头上突然出现二十来个人,手执鸟枪弓箭,瞄准着山下,分明是伏兵。再看看龙头下面,以王班头为首的四五十个人正在你拥我挤地在隘口通过。这时候,只要从山上滚下一块石头来,就能砸死好几个人。多么危急的关头哇!梅得标顾不上自己的安危,扯开嗓子就狂叫起来:
“山上有人!快撤出险地!”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山上乒乒乓乓一片声响,十几支鸟枪一齐开火,半百败兵没有死在大玉岭,却在这“双龙枪珠”的风水宝地丧了生,连王班头在内,无一幸免。
梅得标目击此惨剧,尽管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也吓得目瞪口呆,半响没有醒过神儿来。一直等到山上的伏兵欢声雷动地叫着跳着跑下山来,梅得标这才想到自己的处境,急忙掉转马头猛抽一鞭。那马登时四蹄腾空而起。梅得标两腿夹紧马腹,把大刀顺过来搂在胁下,脑袋紧贴马鬃,听凭自己的哑巴朋友往哪儿走,──已经是全军覆没的光杆儿将军了,他还能到哪儿去请援取救呢!
沿着山路跑了一程,约摸有半里之遥了,回头看看,并没有人追来,不由得吁出了一口长气,以为已经脱险了;没有想到一声铃响,横埋在路上浮土里的几条绊马索尽数拽起,那马跑到这里,咕咚一声就栽倒了,把梅得标倒撞下马来,大刀扔到了一边儿,红缨头盔也滚出去老远,没等他爬起来,两旁蹿出四个小伙子,二话不说,就把他反剪着双手捆了个结结实实。
四个小伙子,一个牵着马,一个扛着刀,一前一后地押着梅得标,往“双龙枪珠”走去。那儿,十几个人正在收拾现场,从地上捡起刀枪弓箭,把几个没有断气的伤兵从死人堆儿里抬出来,单放在路边等待救护。有一个五十多岁首领模样的人见押来了梅得标,急忙上前替他松了绑,然后连连拱手赔礼说:
“梅大人受惊了!莫怪山里人心狠手辣,把你二百人马杀得一个不留,实在是官逼民反,不得不出此下策。我们听说你并不坑害百姓,只是官差不自由,不来也不行。我们不跟你为难,还你刀马,放你回去。只是如今县里官绅勾结,狼狈为奸,鱼肉百姓,陷害忠良,眼下你又全军覆没,单身一人兵败回去,姓金的谅也不会有好果子给你吃。以我之见,不如趁县里还没有得到实信儿,你赶快悄悄儿回家去,搬取老小星夜潜逃才是上策。咱们先把话说在头里,今天看在你是个正派人的份儿上放了你,从此你不再替赃官卖命,咱们彼此算是交上了朋友,要是死不悔悟,下次临阵又叫我们捉住了,可别怪我们不懂得交情!”说着,从小伙子手中接过缰绳、马鞭、帽子和大刀来,一一递到了梅得标的手里。
梅得标惭羞满面,本想说几句“感谢不杀之恩,图报有期”之类的话头,但是一者难于开口,二者也不能正确表达此时此刻他心中的意思,因此只是无言地拱了拱手,急忙认蹬上马,抽了一鞭,头也不回地往西一溜烟儿跑了。
大伙儿望着马蹄后面滚滚而起的烟尘,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哈哈大笑;笑声在清幽的峡谷中回荡,发出了雷鸣般的巨响。
雷家寨义军第一次出兵与官军交战,大获全胜而回。
第五十三回
庆动祭旗,雷家寨誓师起义
舞狮击剑,白水山军民同欢
同治十三年的仲春三月,春风拂面,百花争艳。清明前后,正是鲜红的杜鹃花儿盛开怒放的季节。三月初三这一天,白水山上温暖的春风格外煦和,吹得满山坡上的杜鹃花儿竞相绽开笑脸。
中国是杜鹃花儿的原生地,是中国三大名花儿的第一名。从东北的黑龙江边到华南的珠江流域,从大西北的高寒山区到海南岛的热带丛林,几乎没有一个省份找不到杜鹃的踪迹。全世界的杜鹃花儿共有八百多个品种,中国就有六百五十多种。
杜鹃花儿品种繁多,名目自然也不少,什么夺目杜鹃、樱花杜鹃、紫玉杜鹃、红线杜鹃、火红杜鹃、微笑杜鹃、露珠杜鹃、迷人杜鹃……八百多个名字,足够编一本小词典的。
每当春天来临,浙南山区野生的杜鹃花儿,开得漫山遍野都是,全是深红色的,鲜艳欲滴。清明前后,盛开的野杜鹃像是抖开了丝绸,甩开了锦缎,把一座座山峰都披挂起来,能映红了半座山坡,所以“官名”叫做“映山红”。但在缙云东乡,却通称它为“借宝花儿”;而在南乡和西乡,不知道出于何典,却都叫它“长毛花儿”。又因为它是山里姑娘常戴的花儿,不像牡丹似的只开在富贵人家家里,所以又叫做“穷人花儿”。它不登官家富户的门儿,却在山坡上,地角边,甚至连石头缝儿里都能找到它们的踪迹。白水山上,除了不透阳光的密林深处,凡是裸露着泥土山石的地方,一丛丛,一片片,几乎把大半座山头染成了殷红色,一阵和风吹过,杜鹃花儿的花海中翻卷着杜鹃的波浪,花涛上面是千千万万只彩蝶振翅翻飞,白水山好像也应该改名叫“红花山”或“杜鹃山”更加贴切似的。不是么,鲜艳的杜鹃花儿,不仅映红了整个山坡,也映红了雷家寨的每家每户,映红了雷家寨每一个大人孩子的心!
一大清早,掩不住满心喜悦的的畲家姑娘们,就成群结队地踩着露水,迎着朝阳,爬过了深沟高坎,在怪石嶙峋的山坡上采呀,撅呀,每个人都怀抱着一大捧还带着露珠儿的杜鹃花儿,嬉笑着,欢唱着,互相追逐着,回到村子里来了。
畲家的姑娘是美丽的,她们美在天然,没有一点儿脂粉气。她们从小就跟着父亲母亲、哥哥姐姐,不论是在田间地头、屋里屋外,分担着一份儿家务农活儿,也分享一份儿丰收的喜悦。她们的粗手大脚,是在勤劳的操作中磨的长的;她们的欢快爽朗,是祖祖辈辈与官家朝廷抗争中锤的炼的;她们的丰肌朱颜,是在风雨烈日中吹的晒的。拿她们与杜鹃花儿相比,简直最恰当不过的了。尽管她们的服装至今还保留着唐人的款式,但是经过她们的慧心巧手裁剪缝制,镶着各式各样的大宽花边儿,比起汉人那单调的褂子和满人那圆筒似的的旗袍来,只有过之而无不及。至于她们那别具一格、只有在节日里才偶而一穿的盛装,尽管不敢说是“普天之下无与伦比”,至少在缙云地面上是再也没有比这更加漂亮的服装了。
三月三,是王母娘娘与诸洞神仙做蟠桃盛会的日子,对凡人来说,并不是什么隆重的节日。但是同治十三年的三月初三,对雷家寨人来说,却是有生以来最不平凡的一天。只要看一看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