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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补天裂-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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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无数灾民,为香港成干上万的教友,耗尽了心血,付出了几十年的生命;而在他们当中,最使我动心的是易君恕!他的仪表,他的气质,他的学识,在我看来都是极为难得的,他应该成为基督的最优秀的儿子,我是在为基督而牧养他,照拂他,而从未想过从他那里得到任何回报,甚至连他是否愿意受洗入教都没有丝毫的勉强,耐心地等待基督的种子在他心中成熟。唉,现在我终于等到了结果!英国人救了他的命,不求他报答,他也不必报答,但总不该以怨报德,住在英国人的家里却在反对英国政府!中国人不是最讲‘信义’二字吗?他的信义何在?” 

“英国人,中国人……”倚阑喃喃地像是在自语,内心深处却汹涌着巨大的波澜。如果今天的事发生在四个月之前,她也会像父亲那样,甚至比父亲更激烈地谴责易君恕的背信弃义,然而现在不同了,四个月的时间她好像重新经历了一次生命,生父的惨死和情侣的逃亡在英国警察的紧急大搜捕之中重合了,一颗屈辱的心脏在她的胸膛里悸动,当年曾令她为之自豪的英格兰民族如今已经蒙上了仇恨的血污,她不再是往日的倚阑了!“Dad,不是易先生背信弃义,而是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信义!我从小就听你讲过不知多少遍:仁慈的上帝是人类之父,他爱天下所有的人,他燃起和平、正义的爱人,要消灭人类的一切仇视、嫉妒、侵略、残暴之心,把国际间的一切纷争化为真诚的合作,让万国之民都成为兄弟。可是,这一切都在哪里啊?我们只能看到,远在欧洲的英国、法国、德国、俄国都开着炮舰来到亚洲,像撕裂牛羊一样瓜分虚弱的中国,香港、九龙和新租借地本来都是中国的,却一步步都变成了英国的领土,这难道是上帝能够允许的吗?Dad帮助港督去舌战王存善,游说谭钟麟,迫使他们不要和英国对抗,乖乖地把土地献出来,这难道也是‘爱’吗?也是把他们当作‘兄弟’吗?” 

“啊?”林若翰愣了,他突然觉得女儿变得十分陌生,十五年前在泰晤士河边无忧无虑地嬉戏天鹅的那个小姑娘哪里去了?四个月前在维多利亚港高傲地接待易君恕的那个少女哪里去了?林若翰倾注心血着力塑造的英格兰名门闺秀像泡沫一样消失了,眼前的倚阑分明成了另一个人,除了性别和年龄的差异,简直是易君恕第二!“倚阑,你……这一套理论是从哪里听来的?是易君恕,只能是他!我请他教你学习汉语,没想到他却给你讲这些东西……” 

“Dad,这有什么错吗?”倚阑并不否认,坦然地说,“易先生只不过说了一些真话!作为一个中国人,看到自己的国土沦丧,人民遭难,你说他该怎么办?难道他应该像迟孟桓父子那样,帮助英国人去攻打自己的祖国?Dad,你不是一向鄙视迟氏父子吗?” 

迟孟恒!林若翰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就像被扎了一刀!是的,多年来,他一直看不起迟天任那个靠发国难财起家的政治投机商,为迟天任荣登大平绅士的宝座而愤愤不平,为港府重用这样的势利小人而感叹唏嘘;正缘于此,他断然拒绝了迟孟桓的无耻纠缠,两家结下了仇恨,这仇恨生了根,发了芽,现在终于结出了毒果。迟孟桓向他射出了复仇的箭,和梅轩利一起来抄他的家的是迟孟桓,跟着梅轩利向卜力总督邀功请赏的也是迟孟桓,这一切都不是偶然的!林若翰一个冷战,猛然想起在三个月之前他在总督办公室里第一次正面遭遇梅轩利时的情景,当时他出于礼貌,邀请这位警察司闲暇之时光临寒舍,梅轩利皮笑肉不笑地说过一句好似玩笑的话:“如果我在哪一天突然造访府上,但愿不至于吓你一跳!”现在想想,那句话真是意味深长,也许那时候梅轩利就已经在注意易君恕,危险和预谋早已悬在林若翰的头顶?那么,向梅轩利提供关于易君恕的信息的人又是谁呢?说不定就是迟孟桓,因为去年秋冬正是他频繁地前来纠缠的时候。林若翰好不容易从一团乱麻似的蛛丝马迹理出一些来龙去脉,却使他更为沮丧! 

“迟孟桓品格低下,固然不值一提,而他报复我的手段却相当高超!”林若翰哀叹道,“英国牧师的家里竟然藏着一名抗英分于,这叫我还有何话说?这是犯法的!” 

倚阑心里在“咚咚”地跳:Dad哪里知道,家里的“抗英分子”不止一个易先生,还有她倚阑和宽叔、阿惠呢…… 
“据梅轩利说,易君恕写了一份煽动暴乱的传单,叫什么《抗英保土歌》,”林若翰说,忧郁的目光望着倚阑,“那么,他是在什么时候写的呢?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你见过他在家里写这些东西吗?” 

“没有,dad。那张纸在退孟桓的手里,上面并没有易先生的署名,”倚阑说,尽管她当时一眼就看出那是易君恕的笔迹,但是这句话决不能说,对dad也不能吐露半字,既然查无实据,就绝对不能承认,“也许那是迟孟桓伪造的,有意栽赃陷害易先生!” 

“嗯?那个恶棍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他哪里是报复易君恕?是在报复我!可是,只凭一张没有署名的传单怎么能定一个人的罪名?易君恕一直待在我家里,外面的传单和他有什么关系?又有谁能够证明?”林若翰心里一动,事情似乎在突然之间出现了转机,他伸手支撑着床铺,挣扎着坐起来。 

“Dad,你要做什么?”倚阑赶紧扶住他。 
“我要去见警察司,”林若翰迫不及待地把腿伸下床去,“我要向梅轩利作出解释,那张传单和我的客人易君恕没有关系!” 
“啊,谢谢你,dad,你这样就救了易先生了!”倚阑激动得两手发抖,热泪模糊了她的眼睛,“Dad,你的病刚好,自己去是不行的,我陪你去!宽叔,宽叔,”倚阑急切地叫着阿宽,“快去给dad备轿啊!” 

“好,我这就去!”阿宽说着,弯着腰往门外跑去。 
“哦,不,阿宽,等一等……”正要下床的林若翰却又愣住了,脸上泛起疑云,“不能这么做!我对易君恕的行动并不完全了解,他在北京就曾经激烈地反对香港拓界,来到香港又和锦田的邓伯雄有过来往,而且还到那里去住过半个月之久,邓伯雄是上了港府秘密名单的抗英分子,谁知道他们都做了些什么?也许,那份传单就是在那里写的?” 

“不,dad!”倚阑的心慌了,她最担心的就是把易先生和邓伯雄联系起来,而dad的思路却恰恰想到了这里,事情就不妙了,“Dad,这种没有根据的事,你可不要随便猜测啊,易先生到锦田去,只是吃吃饭,过过元宵节,不会有别的事情的!” 

“你怎么知道?凭什么作出这种担保?”林若翰疑惑地看着女儿,倚阑今天为易君恕辩解得太多,已经使做父亲的很难再相信她了,“我去广州的时候,他为什么恰恰外出?到什么地方去了?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他提出了一连串的问号,并且认为在女儿这里可以找到答案。 
“我……我不知道……”倚阑说,心怦怦地狂跳起来,她担心dad追问她更多的问题,那就更麻烦了! 
“不,你知道!”林若翰威严地说,同时向旁边的阿宽和阿惠扫了一眼,“你们都知道!在这个家,他不可能瞒着所有的人,就突然地飞走了,消失了,无影无踪了!” 

“我们都在忙家务事,没有注意易先生出门,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阿惠睁大了眼睛说,“他连午饭都没有回来吃,我……我还替他着急呢!” 
“牧师,我们真地不知道,”阿宽也说,“我向你起誓……” 
“算了!”林若翰烦躁地摆摆手,“你们中国人动不动就起誓,斩鸡头、焚黄表,信誓旦旦,谁知道是真的假的了我看得出来,你们在保护他,不愿意告诉我他的去向!但是,我也可以猜得出来,离开我这里,他只有去投奔邓伯雄!” 

倚阑的心脏“扑通”一声,她没有想到,自己和宽叔、阿惠刻意保守的秘密,竟然被dad猜中了! 
“我走!”林若翰光着脚下了床,气喘吁吁地说,“我要去见警察司!不,去见总督和辅政司!告诉他们,我是冤枉的,他们只要找到易君恕,就一切都清楚了!” 

“牧师!牧师……”阿宽和阿惠手忙脚乱地扶住他。 
“Dad!你是要去告发易先生?”倚阑猛地扑倒在地上,抱住父亲的双腿,“不,你不能去!他是个好人,是个无辜的人,已经被警察追赶得走投无路,你还忍心再追上去刺他一刀吗?Dad,你是上帝的信徒,基督的使者,你声称自己爱天下的人,发誓要救助所有不幸的人脱离苦难!你曾经把易先生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难道现在要亲手把他送上断头台吗?上帝不能饶恕你!” 

女儿的热泪滴在林若翰的双脚上,他猛地一个战栗! 
“上帝,上帝啊……”林若翰痛苦地一声呻吟,颓然跌坐在床上! 
翰园的上空,一片漆黑,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铁栅门外,两名荷枪实弹的英警像幽灵似地在山道上徘徊。 

天将拂晓,梅轩利便遵照总督的指示,匆匆赶往大埔,随行的有迟孟桓和四名印度锡克族警察,经过九龙寨城,又向大清国的驻军“借”了五名兵勇。于是,这支不大的队伍便呈现了肤色驳杂、服饰不一的独特景观:碧眼黄发的梅轩利头戴尖顶帽盔,身穿上尉警服,腰挎指挥刀;面孔黝黑的印警裹着腥红包头,身穿绿色警服;黄脸低鼻的迟孟桓西装革履,中国士兵头戴伞形帽,身穿大清号衣。为什么队伍中没有一个英警?这是梅轩利的有意安排,他已经在屏山领教了华人对“英夷”的反感,所以,在正式接管新租借地之前,暂且先由“红头阿三”出面而尽量不向那里派出英警,以避免冲突。从九龙寨城“借”来的这五名清兵准备用来接替原来留守泮涌警棚的两名“红头阿三”,万一当地乡民闹事,就让他们来弹压,“以华制华”。 

下午三点钟,梅轩利一行到达泮涌。运头角山上的警棚仍然没有完工,木架上稀稀落落地覆盖着一些草席和葵叶,大部分还露着天空。两名“红头阿三”怀抱步枪,瑟缩着靠在柴草堆上,好似被航船抛在孤岛上的鲁宾逊,猛然看到警察司阁下带着队伍来了,如同盼到了救星,腾地弹跳起来,向他立正敬礼。 

“稍息!”梅轩利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向他们喝问道,“我上次从这里回去,又是三天过去了,为什么仍然毫无进展?” 
“报告上尉!”“红头阿三”可怜巴巴地说,“这里的老百姓简直不可理喻,新雇来的苦力又被他们赶跑了,没有办法!上尉,我们实在没有办法!” 
“哼!”梅轩利不禁心头火起,“你们两人继续守在这里,我去找聋耳陈!” 
梅轩利和迟孟桓带着印警和清兵下了山,直奔聋耳陈家。 
聋耳陈见了梅轩利,慌得磕头如捣蒜:“长官,请你饶了我吧!我把钱退给你,搭警棚的事我不管了,那两位黑脸总爷的饭我也不送了,这笔生意我不做了……” 
“什么生意不生意?”迟孟桓一把抓住聋耳陈的领子,把他像一只小鸡子似地拎了起来,朝着他的耳朵吼道,“政府把建警署这件大事托付给你,是对你的信任,你这个人怎么毫无信用?拖拖拉拉,办事不力,贻误军机,严惩不贷!” 

“迟……迟先生,”聋耳陈哆哆嗦嗦地说,“不是我不办,实在是有难处!你们在山上盖屋,乡邻们不答应,他们说,谁敢帮鬼佬做事……” 
“混帐!”迟孟桓怒吼道,“什么‘鬼佬’?” 
“这……这是他们说的,谁要帮……帮鬼佬做事,当心被‘猪笼浸水’!”聋耳陈眼泪汪汪,“我可不敢,再不敢了,一家老小的性命要紧哪!求求你们,不要再难为我了……” 

聋耳陈的老婆儿女也在旁边跪满了一地,哀哀地求情:“长官,饶命吧……” 
“嗯……”梅轩利想起在屏山所遭遇的那种群情汹汹的情形,相信聋耳陈说的也是实情,便安慰他说,“你不要怕,政府要做的事情,决不会因为一些刁民的反对而罢休,他们也不敢对你无礼。你去请几位年长的乡绅到这里来,我向他们作一些解释!” 

迟孟桓把这番话又朝着聋耳陈的耳朵吼了一遍,聋耳陈为难地说:“他们哪肯听我的?在大埔这一带,势力最大的是邓家和文家,老百姓都跟着他们走。听说,那些人今天又在文武庙集会,请长官到那里去和他们商量吧!” 

“文武庙在哪里?”迟孟桓问道。 
“在大埔墟,富善街。”聋耳陈说。 
“你给我们带路!”悔轩利命令道。 
“我……”聋耳陈惶然道,“长官,我怕……” 
“嗯?”梅轩利手握着腰间的指挥刀,威严地逼视着聋耳陈。 
聋耳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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