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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中越战争秘录-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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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抓笔杆,打一年仗,首长和机关干部的书法若没进步,就算战争大学文化系没毕业。靠山写山,老山的富矿挖不完,想写《老山启示录》的不下十人,素材都是私有财产。也真藏龙卧虎,接踵而来文学期刊老师们发现了那么多的新秀,新秀的作品撒向全国。

最为引人瞩目当推诗人群落。老山有诗人,老山有诗社,老山有诗报,老山还开过诗会,一些著名诗人前来助兴。老山的诗真多,有点儿一九七六年“四。 五”天安门诗潮的味道。写得也好。没有百十本诗集的容量,老山诗是摘录不完的。纵有百十本诗集,猫耳洞人的思情也是采不尽的。猫耳洞人在思索,在哨烟里思索民族、历史、人生、战争。有斑谰色彩,有眩目光点,有振聋发聩的爆音。有迷恋,有向往,有企盼,也思索这硝烟飘散的流向,期待着挟带苦涩味的橄榄风重新吹绿这片焦土。战争,是思索的引信;思索,是诗情燃烧的火种。自封为猫耳洞诗派的人们,在洞里洞外,向苍天大地,唱出一阕阕哨烟里思索的歌。

41。蝴蝶与相思树

老山收集热波及全国。各地纷纷来信索要老山兰和红土,一支歌为老山兰作了广告,文学作品提高了红土的知名度,战区的人并不看重这两样。老山兰在想象中是最美的,真见了,平常的很,远不如香蕉花艳丽。也有用罐头盒栽一两株老山兰的,仅仅是点缀战地生活而已,不在收集收藏之列。一是到处埋着地雷,挖之不易,二是不比内地的特殊,三是不便保管,引不起文学兴趣。到了老山,总要收集些纪念物,有些收集项目很高雅,表现了很高的审美情趣。

蝴蝶泉头蝴蝶树,

蝴蝶飞来千万数。

首尾联接数公尺,

自树下垂疑花序。

郭沫若一九六一年游览大理蝴蝶泉的赋诗,用来形容老山蝴蝶亦是十分恰当。每年春末夏初,老山战区花满山,蝶满山,众蝶竞相翻舞,五彩缤纷,蔚为奇观。彩蝶在阵地上飞来飞去,有的首尾相衔挂在花树上,在风中宛如彩带。战士们钻出猫耳洞,信手拈来,制做成标本。彩蝶大如掌,小如币,捉到后,用小棍剔了烟油在喙部一点,蝶即夭折。有位营长收集甚多,四壁挂满了蝴蝶,一簇簇一丛丛如群芳斗艳,夜间秉烛赏蝶,蝶蝶翅上的七色鳞片借了烛光烨烨生辉,宛若进了水晶宫。某团政治处主任刘国志向我们展示了他的蝴蝶,有两只极其美,都是黑底色,大翅上排列桃形的红黄斑点,小翅上很醒目的孔雀蓝色块占了一半面积,两只蝴蝶为同一品种,颜色搭配和分布完全相同,纹饰略有区别,象雍容典雅的一对淑女。刘国志还有一扇灿黄的大蝶,翼展为二十二厘米,他引以为自豪。我们告诉他,这不是蝶王。老山主峰团作训股长杨爱民,采集到一只巨蝶,翼展二十四厘米,欢喜异常,挂在猫耳洞里象一架辉煌的风筝,团长盛晓明到他洞里交待工作,见此蝶连连称奇,杨股长只好割爱。杨股长若知道这是世界上最大的蝴蝶,他断然是不肯撒手的。据载,全世界约有蝴蝶一万四千余种,最小的翼展仅一点六厘米,最大的为二十四厘米。老山蝴蝶之大,确是一项世界之最,也是猫耳洞的吉祥物。但是,蝶满山,地雷也满山,战区报纸专门发表文章提醒指战员谨防追蝶触雷,从保护资源角度,也不提倡捉蝴蝶。令人欣慰的是,蝴蝶与地雷有同一性。老山主峰接待室陈列了十几种地雷,均掏去炸药,用以介绍雷战。各地慰问团到此,将地雷悉数带走,如获至宝。他们来去匆匆,绝少知道老山的特产是蝴蝶。

相思树又名台湾相思树。老山的相思树不是这种,本名“红豆树”,也叫相思树,《辞海》亦认可。老山相思树结红豆,人说:“老山红豆也相思”,故为收藏珍品。老山有四宝:蝴蝶相思豆,拐杖和平鸽。拐杖用高射机枪子弹壳焊制,和平鸽用大口径炮弹的药筒(俗称“炮弹壳儿”)镌制,系人造纪念品。相思豆即红豆属自然纪念品。相思树很少见,加上战毁,相思豆不易求得,故此实为四宝之冠。红豆呈玛瑙红色彩,以收集到一对为荣,很有观赏价值。在老山,收集不到相思豆甚至不识相思豆者,不乏其人。有人赠惠生一对“相思豆”,浅栗色,光亮如漆,鹌鹑蛋大小,摇之有声。问一些人,有说是的,有说不是的,真假难辨,最终证实是桐子,辜负了许多诚心诚意的相思豆爱好者。

42。猫耳洞语系

自成体系的猫耳洞语,且三大组成部分:酒令,外号,黑话。外人进了猫耳洞,如同进了威虎厅,你听不懂几句,虽然都是说中国话。

几个兵在一起喝酒,酒令忌“七”,七的字眼和倍数都忌讳,类似外国的“十三”。逢七要说“拐”,逢七的倍数如四十九,就说“拐乘拐”。缘由是,连着几个参战部队的番号都有七,逢七多不吉利。有个部队那年三月十七是交防,三月七日重伤一个,三月十七日临下阵地前十分钟又阵亡一个,大家都尽量避七,每月三次逢七,都格外小心。外号内地也叫,猫耳洞的特点是普及率达到百分之百,人人都有外号,人人叫外号,叫惯了,到叫姓名时反要发个愣。B1团一连三班长李广才,对别人开玩笑开不过,扑上去咬人家一口,定名“蚂蟥”。洞里蚂蟥多,战士被咬了,就给三班长打电话:“你的部下是不是放假了,跑到这们这乱咬人。”“蚂蟥”说:“对不起,你让蚂蚁把它驮过来。”“蚂蚁”是翟建国,瘦,有劲,腿长,爱跑,背上百十斤粮食行走如飞。“蚂蚁”任劳任怨,当军工不怕苦,谁有跑腿的事,只管支配“蚂蚁”,他不吭不哈就给办完了。爱说话的是“蚊子”,爱叫唤,他闲不住, 别人脑袋碰到洞顶, 咚一声,他在里面问“谁呢?”弄清情况又添上一句“小心点儿,别把军功章撞坏了。”“蚊子”是二班副韩章艳,活跃得很。“蚊子”没有父母,跟同志们团结很好,打完仗的最大愿望是先把房子盖起来,再找个对象,这辈子就满足了,农民不农民的没啥。还有个“耗子”,一班副郝建英。四个人都在一排,排长何伟封蚊子为空军司令,蚂蟥为海军司令,耗子为陆军司令,蚂蚁为军工司令,号称三大军种加一个军直。

电台对话:

——斑马,斑马,找屠老板。

——我是屠老板,406虎头吗?

——是的,耗子来了,耗子扔地瓜。

——给耗子吃个大饼。

——大饼不好吃,给来点土豆,大土豆,大大的土豆。

——别咋呼了。

——土豆来了,三只耗子大休息,两只小休息。

——别咋呼了。老天爷叫我们这个月千万那个那个。

——放心。相声磁带不多了,歌曲磁带、流行磁带没有了。

——这个月亮猴子拐。

——来点清凉油吧。

——老天要撒尿,注意接尿。

——虎头老板要花生米。

——猴子拐六,有花生米。

这段猫耳洞黑话翻译如下。

——连指挥所,找屠连长。

——我是屠连长,6号哨位吗?

——是的,越军上来了,扔手雷了。

——炸他们个定向地雷。

——定向地雷被破坏了,请给炮火,大炮弹,越大越好。

——明白。

——炮弹炸了,死三个越军,伤两个。

——明白。团长让我们今晚加倍小心。

——放心,肉罐头不多了,菜罐头,水果罐头没了。

——今晚上军工。

——背些水来。

——要下雨了,注意接雨。

——说要子弹。

——上六个军工,有子弹。

两国军队的报话机型号相同,互相能监听。电话也有被窃听的可能,猫耳洞之间的有线无线联系均不能有明语能话,这就为猫耳洞黑话的形成和发展提出了客观要求。上级没有编制统一的黑话用语,全凭各连即兴发挥,达到约定俗成,几乎每条黑话词汇都包容一个小掌故,每套独立的黑话体系都有自己相应的文化背景。这里长官意志不起决定作用,通常某个洞先使用一个新语,连里加以普及,个把月之内便基本完善和运用自如。连与连之间不发生横向联系,因此各成语系。莫说越军监听人员弄不懂,就连我军监听人员也译不出。大致上有多少一线连队,就有多少猫耳洞语系的流派。各猫耳洞也有内部使用的暗语,不与连队通话时(电话形成通播网,全时沟通,互相能听到说话),说本洞黑话,配合得非常默契。

各流派之间的差异很大。同样是说水,有的用“尿”,有的用“清凉油”,来点清凉油和撒一泡尿来吧,是一个意思。要炮火支援,有的说来几个土豆,大土豆,有的说扯我几个蛋。亡人,有的叫大休息,有的叫瞪眼。手榴弹,叫啤酒,也叫地瓜。电线,有的叫鞋带,有的叫面条。同样是电线炸断的,甲连说面条胡了,弄两个西瓜(哨兵)把面条捋一捋,乙连说紧一紧鞋带,猴子(军工)拐(来)。有一样用语比较一样,即把子弹称作花生米,保留了抗战时期老八路的文化传统。

有时,越军电台也插进来对话。越军会汉语的人不少,装模作样说几句很正规的对话,一开口就露馅。我方猫耳洞黑话多以民间俗语为基础演化而成,一说撒尿,他连小便的意思都译不出,更联不到水上去。这时,越军就只有挨骂的资格了,挨了骂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以为中国军队上了当,还认真地说:“是,是,好好。”说不定还在录音准备当成果上报。

43。血书

何为血?

流动于心脏和血管内的不透明红色液体,主要成份为血浆、血细胞和血小板。味咸、腥、且含有各种营养成份、无机盐类、氧、代谢产物、激素、酶和抗体等,有营养组织、调节活动和防御有害物质的作用。

何为血书?

《辞海》无此词条。

将士们要出征了,某大学生物系三年级的同学们去看望联谊单位九连的战士。战士们都那么小,同学们把他们当小弟弟,小弟弟常来系里搞军民共建,大哥哥大姐姐多,小弟弟少,数量和文化的对比都悬殊,联欢会上,小弟弟们羞得没办法,如今,小弟弟们突然间长大了,在肃穆的气氛中匆匆忙忙。笑容里含了惊人的成熟,花起钱来又那么不成熟。他们注视大哥哥大姐姐的目光,如同大哥哥大姐姐过去看他们。他们一下子超越了大哥哥大姐姐,要飞得更高,走得更远,他们中有的人可能再也回不到出发地。大学生们含着热泪做了一面红缎锦旗,上书:顽强杀敌,捷报频传。锦旗很小,就不上气派,有的真诚,又何必气派呢。同学们来到九连,立住脚,不禁热泪盈眶。那场面,他们和她们没见过,四十多名战士在写血书。大学生们说不出话,翻过红底黄字的锦旗,以鲜黄的衬布为正面,将食指送进口中,四个大字浓浓衍开:精忠报国。各种血型的指头依次在旗面上跋涉,留下献旗者的姓名:蒋晨阳,李建伟,沙丹,张雁,吴骧,傅磊,唐东江,俞声慰,陈新,孙一梅。。。。。。

大学生血写的祝愿,化作战士们血染的风采。

前线。B一团四连。执行任务前。

团长又递给四连长王少云一支烟:“任务就是这样的了,你个人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组织上为你办。”

团政委同四连指导员王汝燕面面相视,小道理比大道理多:“家里还有什么事情要办,还有什么其他事情要托付的?”

他俩都说:“感谢党和人民对我们的信任和重托,誓死完成任务。”

各连的老乡干部来看连长。都寡言。一支接一支抽烟。不着边际扯别的。连长忍不住书归正传:“这次上去,没准备回来。东西,都收拾在箱子里,里面有衣服,慰问品,真那样了。把箱子运回家去,组织上会办的,你们也给看点儿。”

对家里,他们写下遗书。对党组织,他们交上血书。十指连心,指上溢出的是心血。

即刻起,伙食标准猛升到每人每日八元,前线买不到贵重食品,天天吃鸡。一吃鸡,血热。战士们热血沸腾。不过日子了,慰问团赠的白手帕,铺开,自己的白床单,撕开,找到连队干部:“我要求参加突击队!”

咬食指,第一个没咬破,仿佛有损什么,狠狠又一口,拔出一根血指头,当着连队干部的面,一笔一划,一划一笔。

——誓死参加突击队!

——甘酒热血献青春!

——我如果牺牲了,请记住我是个军人!

——为民为国死而无憾!

——请党信任我!

——请把红旗交给我!

——请让我当第一旗手,一定把胜利的红旗插上高地!

在班里写血书,用针刺,刺不出血,用刀刺口子。只要有一人写了,全连就都写。那几天,以右手食指裹块纱布为荣。还没战斗,血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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