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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我在服刑那些年-第1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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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义没有想到我会问出这么一个尖锐的问题,一时间竟然愣了神。好半天才咳嗽了几声。

“咳咳,怎么说呢?”张义的眼睛在别处转了一大圈,才望向我。苦笑着说:“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倒是想给钱,我他妈要有哇!”

“那……”我没有说下去,但是其中的意思我想张义能明白。

果然,张义像受到侮辱一般,鼓着眼睛对我说:“我虽然没有钱,但是我的能力那是有目共睹的,再说了,我虽然不能给他钱,但是我却能为他带来好处!”

我一下来了兴趣,带来好处?这是个什么意思?

可是张义突然觉得自己说得有点多,一下子又闭口不言了。任凭我再怎么问,他都顾左右而言他,不再说一个字。

当时我并不能明白这些话的意思,直到很久以后,当我接过他的工作以后,我才明白,这句话里面的深刻含义……

我想了一晚上,还是决定听从张义的建议,因为事实明摆着,在这件事上,他确实有他的独到之处。现在有句话很流行,叫做——信春哥,得永生。那个时候,我就认为:信张义,当组长……

第二天,我立马就瞅了个机会,又单独找到了指导员,我现在才不害怕呢,我是要给他送去银子,找他找的理直气壮,找的坦坦荡荡。

指导员见我这么快就找到他了,显得很高兴,但是,这种高兴又透着一股矜持和拒绝。我心里暗想:看来张义说的对,指导员是不会接受我亲自送给他的任何东西的。这也是监狱这一少部分黑警察的特色——既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

我支支吾吾很费力的讲出了我的意图,很简单,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也很想按照您说的做。但是,我现在没有联系的方式。具体谈话内容如下:

“有什么事?”

“我想和指导员汇报一下思想。”

“你的思想挺复杂,昨天刚汇报了,今天又汇报。”

“那是因为指导员您对我不错,所以我有什么心里话只想对您说。”

“是吗?”

“我说的是真心话,我自从一下队,到现在就觉得您是可以信赖的人。”

“哈哈!那可不敢当!我们中队每一个警察对犯人都是很关心的。”

“别人我不知道,但是指导员的教诲却使我受益匪浅,尤其是昨天您的一席话,使我茅塞顿开。”

“那就好,很多事只要用心体会都能领悟,监狱嘛!就这点事情,时间长了你就明白了。”

“那是那是。”

“你今天来有什么问题?”

“是这样的,我觉得虽然我从您那里得到了一些教诲,但是我毕竟是个犯人,理解能力有限,所以我想,让我的家人来对我进行帮教,我想效果一定会很好。”

“这个想法很好哇!你很聪明,我个人表示支持。”

“可是,我上个礼拜刚接见过,要想见家人,那要等到下个月了,我渴望进步的心情十分迫切,多一天都不想再等,所以,想请指导员指点一点迷津。”

这一段对话的内容,到今天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两个心怀鬼胎的人,抱着各自不可告人的目的,说着冠冕堂皇的话,用一种最正大光明的方法,干着最龌龊的事……

指导员显然很满意,我说话的方式,而且,他准确无误的听懂了我的意思,眼睛当时就亮了,但是他没有急于表态,而是和我东拉西扯了一阵闲话。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有干部进来和他打招呼。

“指导员,下班了,还不走?”

“哦!我这还有一个个别谈话,完了就走,你们先走吧!”

“那我们先走了,指导员就是不一样,工作起来连时间都忘了。”

干部们拍完马屁该走的都走了,办公室里就剩下了我们两个人。估计不会再有别的人进来了,这个时候,指导员突然话锋一转:“国庆节和中秋节快到了,你的改造表现一直不错,政府也是看在眼里的,人嘛!每逢佳节倍思亲,这样吧!这里没人,我就小小的违反一下纪律。”

说到这,指导员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

我的眼睛一下就亮了,手机!这是手机!我的心中很激动,没想到我们敬爱的指导员是如此的豪迈,竟然直接会让我用他的手机,真是出乎人意料。

不过转念一想,也正常,在挣钱上,没有人会不豪迈的……

就在我心里激动地像打鼓一般时,指导员的话语在耳边响起:“你给家里打个电话吧!报个平安,顺便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跟父母交流一下。”

说这句话的时候,指导员的眼睛望着天花板,都不和我对视,好像是在给房顶上的人说话。

可我知道,房顶上没有人,他是在跟我说。所以,我赶紧上前一步,接过手机。

“会用吗?”指导员的声音很平淡。

“会!”我一边说一边拨号。

“那就好。”指导员点点头,突然又道:“跟家里人说一下,来接见的时候不要提什么打电话的事。”

“我明白。”

那个时候还没有彩铃,当我拨通了父亲的电话时,那头传来嘟——嘟的等待声时,我心情激动的无以复加,这还是我第一次给家人打电话,一时间,嘴皮都颤抖起来。

“喂!请问哪位?”电话那头传来了父亲熟悉的声音。

“爸,是我,我是小寒。”

“是你?你在哪里?怎么能够打电话?”父亲的声音一下紧张起来,我知道他们是担心我从监狱跑了出去。

“爸,你别急,听我说,我是用的我们干部的手机,我有事。”

就在这个时候,指导员从我手里拿过了手机,跟我父亲讲了起来:“喂,你好。你是秦寒的父亲吧?对的,对的,我是他的指导员。父母的心情我们能理解,所以跟你们说一下让你们放心,他在这里,对自己要求很严格,表现很好,所以让他给你们打个电话,报个平安,中秋节快到了,这也算是对他的一种奖励吧!哎,看你说的,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不客气,不客气。好吧!那你和他说吧!”

电话又回到了我的手中,但这一刻,我又突然不知道该如何跟家人讲这件事。指导员就坐在面前,我要钱给他送礼,还是当着他的面说,这个场景真是令人尴尬呀!

耳朵重新放在电话听筒上,我的心情却又发生了变化,想想自己的前半生,荒唐无度,上学,从军,做生意,每次都要出事儿,而且出了事儿都要让家里为我擦屁股,那个时候浑然不觉,还认为很正常,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监狱生活,我真正的明白了,我对父母造成的伤害有多大!

记得有次父亲来看我,望着我沉默良久,只说了一句话:“日子是很痛的,但是无论再痛,还是要过,一天天的过……”当时我听了这话,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现在为了当组长,又要向父母寻求帮助,这种心情,真是羞愧的无以复加啊!听着电话里父亲的声音,我真的无法开口。

但是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成败与否,在此一役了!所以,我稳稳心神,将思绪收了回来,对父亲说:“爸,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儿?”电话那头的声音波澜不惊,但是我的心里却更加紧张起来。

话,不得不说,我只有硬着头皮说:“爸,是这样的,我现在有个机会,对减刑改造很有帮助,所以,我想请你过来一趟。”说到这,我又小声加了一句:“别忘了带点钱。”

这些话,我是一口气说完的,好像不这样就无法继续下去一样。

那一头父亲大概沉默了有十几秒钟,才问了一句:“得多少?”

我知道他明白了我的意思,父亲搞了很多年的行政和党政工作,对这一套真的是轻车熟路,所以我只是隐隐约约的提了一下,他就明白了。接着就直奔主题,问我需要多少开销。

我看看指导员,觉得这话真得不好说,所以我犹豫半晌,只是说了一句:“我现在还不清楚,见了面再说,你还是先准备吧!”

这一次,父亲没有任何迟疑,很爽快地答应了一句:“好的,我明天就来。”

我闻言心中一阵激动,很是温暖,尽量压抑住自己的情绪,说了一句:“谢谢爸。”这句话是真心的,因为我确实感到自己给父母添了很多麻烦,可是他们现在依然很关心我,无论什么事儿,只要我开口,他们就会尽量的帮助我。但是这句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说错了,这不是纯属多余吗?子女需要跟父母这样客套吗?

果然,父亲那头马上就说:“说这些干什么,你自己安分一点,记住!夹着尾巴活人!你老子我这么多年就是牢记这句话,才能稳稳当当的在这个位置上呆了这么多年。”

我赶紧答应:“我知道了,爸,您就放心吧!我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那就好!我再问你一句话。”父亲的声音一下子严肃了起来。

“您说。”

“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是根据我的经验,能把手机给你用的警察,也不是善男信女,你自己要小心些。跟别人打交道,是一门学问,你还差得很远。”父亲谆谆善诱。

“爸,我不是小孩子了,牢也坐了这么长时间,我心里有谱。”我显得有些不耐烦,父亲听出了我声音里的异样,便没有再说什么,道了声保重之后就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 我一时间有些愣神,直到指导员伸过手来拿电话,我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指导员问我。

我摇摇头:“没,没什么。我爸说让我听你的话。”

|文|  那个时候,我根本没有把父亲的叮咛当回事,一心想的是如何当上组长,对于考核的渴望和权力的追逐已经使我的大脑装不下别的东西。直到很久以后,当我一个人在大年三十的夜里,面对着禁闭室昏暗的灯光潸然泪下的时候,才知道,父亲当年的那句话可谓是真知灼见。短短的一句话里,|心|凝聚了他几十年人生的经验……|阁|

世上的事总是这个样子,当你脱衣服的时候,别人告诉你,那平静的河流下面有漩涡,不要轻易下水,你总是听不进去。但是,在你溺水马上就要失去呼吸的时候,才知道,悔恨根本挽救不了自己……

指导员没有再说什么,还破天荒的给我发了一根烟,我点上吸了两口,这才稳住了心神。想了下,开口道:“指导员,还有一件事情要麻烦你,我父亲明天要来接见我,我这个月已经接见过了,按规定已经没有探视的资格,这次我父亲想低调一些,不愿意去托关系,所以,还请您到时候跟接见室的人说说,让我们见上一面。”

指导员大手一挥:“那都是小问题,你管好你的事就行了,明天刚好我值班。”说到这,指导员突然又说:“不过有一点我跟你讲清楚,明天接见的时候,说话注意一些,不该说的不要说,小心隔墙有耳。”

我赶忙点头表示明白。指导员看样子是对我整个的表现比较满意,一反常态的对我说:“组长不是那么好当的,有啥事你多跟我汇报,平时跟张义麦虎好好请教一下,尤其是张义,我带了他多年,很了解,这人素质还不错,为你的事情他没少找我。”

我听明白了,这就算是提前许诺了,现在的情况用我们的话说就是:子弹一打出来,立马就能发出声音!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件事结果如何就看我父亲那个东风刮的怎么样了。

第二天,我顺利的见到了父亲,一番交谈之后,父亲很隐晦的告诉我,他会在监狱门外他的车里等着,让我跟指导员讲一声。父亲吃了几十年的公家饭,这方面的事情根本不用我操心,火候、力度、方式他都能掌握得很好,在这一点上,我很有信心。

果然,指导员回来以后,就把我叫去了,没有多余的话,只是淡淡的一句:“我和你父亲见了,谈得很好,他把你拜托给我了,虽然是这样,但是你自己也要努力,监狱这潭水还很深,多看,少说,想着做。”

这话就已经是自己人的味道了,我心中大定,知道这事情成了!

下午,指导员就宣布了我的组长任命,看着林剑他们那难堪的脸色,我知道,新的挑战就要来了!从此,我的改造之路又开始了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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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以后,当我们讲起指导员的时候,都一致认为:这个人虽然喜欢跟犯人要好处,但是有一点最大的好处:收钱就办事儿!所以一切都很顺利,我终于如愿以偿的当上了组长,我在激动高兴之余,突然又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整个人好像一下子就失去了目标。

我知道,如果我不出什么大事,顺顺当当的,只要等时间,那就铁定能够接叶道林的位置,即便是不接他的位置,一个组长的考核,在加上我写稿挣得分,用以减刑,那也是绰绰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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