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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一百双眼睛里的战争:南疆集团军在1979---1987-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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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谋李时忠在望远镜里看清了是我,大喊:别打,是八连长!晚一秒,我飞了!

从我们渡河到拿下敌高地,共用67分钟,阵地上敌尸41具。我方炮火刚停,我们冲上了堑壕,躲炮的敌人还刚冒出头,正在拍打尘土哩。

我连亡2人,伤9人。军参谋长的儿子李晋南牺牲。他是我连火箭筒班班长。据我所知,我们军师团各级领导干部都有儿子参加这次出征,他们大多是“文革”中为逃避下农村“走后门”入伍的,但打仗时,我没听说一个走后门回调的,战斗中牺牲的也不少。凭这点,我看老同志很了不起!

开始受阻的是我团一连,他们和我们全团一样,多年来基本上没训练,只有我们连是全训,目的是参加大比武。林彪的“精神万能化”“第一枪打不着还可以打第二枪”那一套把部队害苦了!

一连长很勇敢,自己打机枪,带头冲,但他缺乏军事常识,喊团里炮火支援,团里要他报坐标。他说:“我知道球的坐标,你往太阳这方打不就得了!”团里没法。通讯员提醒他:“连长,我们自己还有炮嘛!”他才想起来:“龟儿些有炮为啥不打呀?”其实是他没下命令。

一连伤亡比较大。

后来一位老将军狠狠批评了一连长一味喊冲。他说:牛打架都知道不硬顶,顶不过它要往后退一下嘛!老将军表扬了我们八连。我说:首长,不是别的连不行,是他们搞生产、搞营建,只我们八连专搞大比武。他们盖了房我们住,他们养的猪、种的菜给我们吃!……

老将军说:是呀是呀,由此得出一个结论,带兵不练兵,就是害死人!

攻下这高地后还有一段插曲,敌人步谈机员死了,机子里还在问话,我连翻译老黄和敌人对讲起来,讲得对方哈哈笑。我问老黄,你讲什么了?他说:他问我在干啥,我就说我在看《西游记》,正看到孙悟空一个筋斗打十万八千里喃!

越往里插越苦。主要是地形复杂,我们用的又不知是多少年前的地图。森林中是竹林,竹林中是刺林,刺林中是藤条茅草,能找到条野兽穿过的路也好呀,没有!不是一步步走,而是一步步挤、钻、爬、摸。有一回团里问:你们到了哪?我说:“鬼知道到了哪?”

“赶快往XX地方靠拢!”

“XX地方在哪?请打三发炮弹指示方向!”

“打着你们怎么办?”

“我们认了!”

但我还是叫干部分散开,别一块完蛋。

友邻连队在一条山沟遭伏击,我们八连去解了他的围,他们的伤员和烈士运不出去,我们只好在山头顶住打。四个昼夜连水都喝不上。五班长罗启开喝自己的尿,还鼓励大家:自己身上的东西,干净的,我们总不能渴死呀!

刚从这山撤下,上级又命令我连在前,向XX大桥前进,策应友邻军在对岸的大行动。走了两天,部队已筋疲力尽,停下来就睡着了。团里有命令:如不按时到达,军法从事!我只好把战士们一个个拽起来,这个醒了那个又睡了。我对大家说:看着你们我真不忍心,也想干脆躺下,睡够。可是不行呀,友邻部队的大行动不能叫我们误了呀!战士们递给我一根棍:连长,我们再不醒,你就打呀,使劲地打!我说,我又不是军阀,你们自觉点就行了。战士们说,我们自“觉”不了,只有你打才能“觉”。

又走了一天多,我们到了目的地,我开始吐血。

又过了一天,友邻军过来一位副团长来看望我们。也感谢我们这次配合及时。我们连一个个都躺在地上,动不了啦。我摇摇晃晃给他敬了个礼:首长,我们没法欢迎你,因为肚子里没……东西!副团长奇怪:这儿有猪有牛,为什么不杀?这大桥近旁有个大村镇,确实什么都有,但我们一直记着“不动越南一草一木”的纪律,记住我们一连在老街杀了头猪,批准的岳副团长受记大过处分,一战士吃了老乡的香蕉,也受了处分。这位副团长听我这一说,笑了笑走了。一会他又带了人给我们扛了东西来,有猪,有牛,有大米……我说:我们不敢吃。他说:我们XX军送你们的!

这位副团长的话我至今记得:不能把国内战争纪律用到国外来,那不是争了面子舍了命,自己给自己过不去吗?光荣传统是为了保证胜利,不应当成包袱背!

这次作战和以后我担任老山主攻团长,我深深感到,我们身上始终被一种东西束缚着,使我们常常不能因时因地制订出克敌制胜的灵活战术……这种东西就是我们长期只信奉“口号”,而不是珍惜人,爱护关心人!

 

待四化业成,再告英灵……

………鲁维芳(营教导员)

这些年,有一个人在我心里高高立着,当我遇到难题或不顺心时想起他,看到别人为一点小利把脑袋削得溜尖往前拱时想起他。我们没有深谈过,他对我可能没什么印象,我当新闻干事好多年,唯独他这个人我想写没写出来,我也没采访过他。为什么?我怕再谈起这些事让他伤心。

他就是我们师原来的副师长赵子雄。我看到过他亲自指挥部队攻夺敌人一个重要据点的情景,而这只部队的尖兵排长就是他的儿子赵吉昌。

那是1979年自卫反击战刚开始时,我们的大部队在一夜之间全线突破成功,有的很快插到敌人纵深去了,唯独这个据点上的敌人凭借法国人当年修筑的工事顽固抵抗,不仅使我们师前进受阻,也使友邻部队继续向敌纵深攻击行动受到影响。

那时我负责带骡马队前送后运,往来于各级指挥所与阵地之间,所以前面后面好多情况我都能看到听到。有一次我甚至听到一个电台上传来:我是军委曹参谋,邓副主席等军委领导同志都在这里,他们问你们的进展情况……。我们军张军长跑来汇报:……我们保证在XX时前占领XX!这个电台设在三棵大树下,周围岗哨林立。我能去,因为好多人都认识我这“打蓝球的高个子兵”。

我当场听到赵副师长给下面下达命令,他声音很大,拳头擂在放电话机的炮弹箱上:“告诉他,告诉他………不拿下阵地别回来见我,别回来见我!……”说实在话,对这样的命令词我是不在意的,它老一套,还有点专横武断的味道。但当时我身边一位原也是我的球场好友的参谋直捅我的腰,又瞪大了眼向他呶嘴,告诉我:“老头这命令,是给他儿子赵吉昌下的!”

赵吉昌我也认识,也知道他是一连优秀排长,但此前不知道他的老子是赵副师长。

我在指挥所稍歇后又到前面送弹药。一路上可不是平安无事的。一次一发敌炮弹落在我的骡马群中,炸死三匹。还有一回敌炮弹削断我头顶一棵大树,树干差一点砸在我头上,所以我们每一步都提着心。但这次出指挥所出来后,我的心却不全在自己的安危上,而是想着赵吉昌,他能不能攻下阵地,能不能再回来见到他父亲。

到了前面,我见到了一连副连长刘连光、排长赵吉昌带领的突击尖刀排又一次受挫返回,正在调整部队准备新的攻势。我对营长杨长发、连长李秀荣说:“不能老叫小赵冲呀,换一换嘛!”他们说:“‘小子’说了啦,要换他除非抬回他的尸体!”

一连终于夺下了这个阵地,荣立一等功。

但,赵吉昌再没有回来!

老实说,我对赵子雄副师长的崇敬还不是当时就如现在这般扎实的。

战后清明节,我到烈士陵园祭奠战友。见赵吉昌坟前的花圈上有一挽联。上联是“为民族尊严,死得其所!”下联是“待四化业成,再告英灵!”横联是“唯汝知我。”不用说,这是老父亲向儿子表达的全部心意。

我读着挽联,视线模糊了,但赵副师长在我心中的形象却无比清晰高大起来。

在营房里,我常见到他,远远注视他。他老了,老得很快,头花白,背弯曲,常常一声声咳嗽不止。但他在我的心中却永远是一个青春常在、正气如虹的革命军人!不,还不是我看到他祭奠儿子的挽联时的感受,而是后来,当我有了自己的儿子,儿子在地下摔个跟头,我的心疼得打颤时,我才彻底了解,赵副师长在下达那样的命令时,需要一颗何等高贵而坚强的心!

我还需要再找他采访什么呢?我怎忍心再打扰他?难道还有必要请他说说:“您当时和现在是怎样的想法么?”多余!

赵副师长是老八路,解放战争曾被授予“战争英雄”称号。

 

他的微笑

………庄华山(团长)

1979年出国第一仗,我们团打发隆,全歼守敌一个团。那仗很成功,也很惨烈。

我当时是一营长,负责攻占发隆背后的南山,断敌退路。南山有法国人早年修的坚固工事,一个地下工事足有两个蓝球场大,工事内又是石头房子,很难打。

2月17日下午,我营发起第一次攻击时,敌一发炮弹落在我一个炮位上,新战士张顺忠四处负伤,一头栽倒,当即被送下了阵地。

第二天早晨,战斗仍在激烈进行。我下山给炮连部署新的任务,顺便去看了看张顺忠。他已经不行了。我喊他,用我的水壶给他喂水,他认出了我,奇 …書∧ 網立时把我的手抓住,声音很小很小:“营长,营长……”他喘得很厉害,每一声喊都象用了全身的力,胸部发出呼隆隆的响声。我微微托起他的头,对他说:“你说,你说吧,我我听着的哩。”

我以为他有什么事托付我,说不出来心里很着急。却听他清清楚楚问道:“营长,XX高地拿下了吗?”

XX高地就是他们连负责攻击的敌主阵地。

我说:“拿下了,拿下了!”

其实,那时XX高地并没有拿下。

他抓住我的手摇了两下,望着我微笑,嘴张合着,看得出他想喊两声好,但没能喊出来。

他在我怀里闭上了眼,一直是那个微笑的模样。

他这模样刻在我心里了。我一直很怀念他,到死也不会忘记。

他有父母,当兵还不到四个月。照理,此时此刻他最想念最记挂的应是他父母,他才十七岁多一点,还是个刚离开母亲怀抱的孩子呢。可是他没说他父母,没叫我给他父母捎去他的问候与思念,再给他们留下几句话来,他仅仅问了:XX高地拿下来了没有?

后来,部队从贵州桐梓接来了张顺忠的父母,我向他们行了脱帽礼,我说,我不但为有张顺忠这样的战友感到光荣与骄傲,也为养育这样一位英雄的父母感到光荣与骄傲!是的,张顺忠到部队才四个月,他的高尚品格与坚强意志应当主要归功于他的父母,归功于他的老师们,他临终时的微笑,闪耀的是中华民族的美德与爱国主义的光辉。

我们的民族传统,包括思想、文化、习俗,有落后的愚味的部份,但我们不能把什么都否定了,不能把爱国主义,英雄主义也当作糟粕,当作笑料。

我看过一个相声,讽刺我们的战士牺牲前想到这个,想到那个。“因为他们是打不死的!”这是原词,听众们哄堂大笑,我却想哭,想把电视机砸了!〃奇…_…書……*……网…QISuu。cOm〃

我也懂,人家是在批判我们文艺创作上一直存在的教条主义,老一套的东西,也许还想给他们的节目增加点娱乐性,票房价值。这些我不反对,但我希望艺术家们从此不要在我们正在流血的战士们身上找笑料,拿他们的崇高理想当笑料!(这个骠悍的大胡子团长这时泪淋淋的,揩了还流。)

我说这事不是因为张顺忠一个人,是为几十几百个他那样的英雄!有个战士李亚代,身中6弹还摧毁敌人3个火力点,军工把他硬抬上担架,已走了好一段,他又人担架上滚下来,朝着阵地爬去,直到再爬不到了。战后,我们全营集中向他的遗体告别。他依然躺在那里,身后拖一条七八米长的血路。这七八米血路,包含了多少内涵,留给了我们多少思索,难道能把它当笑话么?

年年清明,我都要去烈士墓前,给李亚代、张顺忠和我团牺牲的战友献一束花,敬一杯酒,鞠一个躬。

不管有多少说法………向这看,向那看,我永远向烈士看!

 

误入敌人窝子里

………王志学(师政委)

初与越南交战,我们不少人有畏惧心理。怪我们自己把越南宣扬得太厉害了,它打过日本、法国、美国,各种书籍印发了不知多少!现在你怎么讲,越南人没什么了不起,消除不了你自己长期猛宣传的影响。

出境十来天后,攻打XX,我们团夜间打穿插,想从侧后迂回包抄敌人。前面敌情、地形不明,夜漆黑,一点影子都不见,又不许有任何光亮,沿途大山密林,谁也说不清前头会遇上什么事,只能碰到鸡蛋打鸡蛋,碰到石头砸石头,碰不过去就死打硬拼。

前面是连队,后面是机关,我带政治处在最后。走着走着,走不动了。我们已连续十多天没拉伸睡过觉,战士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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