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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细说民国大文人-第2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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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谿刻】

周氏三兄弟少时喜欢看鬼怪神仙的书。一年春节,三兄弟凑钱合买了一本《海仙画谱》。周建人对鲁迅不让随意取阅感到不满,便将买书之事告诉了父亲。父亲让鲁迅将书拿来给他看看,鲁迅有些惶恐,只好照办。父亲翻看了一会儿,将书还给鲁迅,未置一词。以后,鲁迅便叫周建人“谗人”。叫了几次后,见周建人没有反应,鲁迅以为他不懂“谗人”的意思,就改叫周建人“十足犯贱”。后来见周建人并不理睬,他才不叫了。

周作人回忆,鲁迅“画了不少的漫画……随后便塞在小床的垫被底下……有一天,不晓得怎么的被伯宜公(周父)找到了,翻开看时,好些画中有一幅画着一个人倒在地上,胸口刺着一支箭,上有题字曰‘射死八斤’。八斤系周家隔壁邻居沈四太太家的小孩,比鲁迅大三四岁,夏天时常赤身露体,手里拿着自己做的竹枪跳上跳下地乱戳,口里不断地说:‘戳杀伊,戳杀伊’,鲁迅因而画此漫画,以示反抗。他叫了鲁迅去问,可是并不严厉,还有些笑嘻嘻的,他大概很了解儿童反抗的心理,所以并不责罚,结果只是把这页撕去了”。

儿时,鲁迅常画些怪画,周作人在《知堂回想录》中回忆,一幅画中“画着一个小人儿手里提了一串东西,像是乡下卖麻花、油条用竹丝穿着……这实在乃是怪画,是卖淫的一种童话化的画。乡下这种不雅驯的话很是普通,所谓倚门卖笑俗语便称曰‘卖必’,但是怎么卖法在小儿心中便是疑问,意谓必是像桃子、杏子似的一个个的卖给人,于是便加以童话化,从水果摊里榨甘蔗得到暗示,随割随长,所以可以卖去好几个一串”。

每到周六下午,矿路学堂的本城学生们便纷纷告假回家,大都要到周日点名前才回来。但也有少数节俭的本城学生要吃了周六的晚饭才回家,次日晚饭前赶回学堂。对于此类学生,鲁迅挖苦他们说,阴间七月半开放地狱门,有些鬼魂于饭后出来,到了十六那天跑回地狱去吃晚饭。

由于鲁迅见解深刻,一针见血,邵明之也给他起了个外号:“毒奇”。

在日本留学时,吴一斋从国内来,鲁迅招待他在伏见馆住下。吴拿出一方火腿叫公寓的下女替他蒸一下,谁知下女煮成了火腿汤。吴很是生气,见人便诉说火腿之事,鲁迅因此送其诨名“火腿”。

一次,蒋观云谈论服装时说,清朝的红缨帽有威仪,又指着自己的西式礼帽说,西式服装则无威仪。回去的路上,鲁迅对许寿裳说:“观云的思想变了。”不久之后,蒋便与梁启超组织政闻社,主张立宪。鲁迅便给他起了个绰号:“无威仪。”

鲁迅、钱玄同等人在日本一起听章太炎先生讲《说文解字》。钱玄同话多,好动,听课时常在席上爬来爬去。所以鲁迅给钱起绰号日“爬来爬去”。后来鲁迅在写给许广平的信中还称钱玄同为“爬翁”。

钱玄同说:“人过四十就该死,不死也该枪毙。”钱过四十后,便开始发福,他在北京师范大学担任国文系主任时期,禁止学生学习和宣传辩证法,并说:“头可断,辩证法不可开!”鲁迅曾写《教授杂咏》,其中一首即是讽刺钱玄同:“作法不自毙,悠然过四十。何妨赌肥头,抵当辩证法。”

1929年,鲁迅到孔德学校访马隅卿,碰见钱玄同,钱见桌上放的鲁迅的名片高声说道:“你的名字还是三个字吗?”鲁迅答:“我的名片从来不用两个字,或四个字的。”(钱常用“钱夏”、“玄同”或“疑古玄同”)钱听罢默不作声,走出门去。鲁迅在两地书中谈及遇到钱之事:“途次往孔德学校,去看旧书,遇金立因(指钱玄同),胖滑有加,唠叨如故,时光可惜,默不与谈……”

鲁迅与范爱农、陈子英、马可兴四人一起喝酒,边喝边聊,气氛热烈。鲁迅很少说话,但每遇到他们有说错的地方,必指出是非。饮罢,四人到别处就餐,鲁迅走在前面,范居中,陈、马殿后,范指着鲁迅的背影笑着对二人说:“冷坑蚊虫!冷坑蚊虫!”意指鲁迅不说话则已,一说必句句击中要害,如冷坑的蚊子咬人一般痛。鲁迅听见,回头指着范笑着说:“烂虫!烂虫!”(绍兴土话,意为:我当面责备你莫怪,你怎么骂起人来了)陈、马二人哈哈大笑。

范源濂接替教育总长后,决定删除“美育”项目,鲁迅在日记中记道:“闻临时教育会议竟删美育,此种豚犬,可怜可怜。”

新文化运动时期,林纾写文言小说丑化、谩骂北大新派人物,鲁迅颇为反感,曾写《敬告遗老》一文予以回击,并在信函中称林为“林禽男”(林纾字琴南)。

秋瑾留学时,女留学生极少,故每有聚会,必请其登台讲话,下面的人拼命拍手。秋瑾遇害后,鲁迅说:“秋瑾是被人拍死的,其实她并没有做什么。”

泰戈尔访华,徐志摩担任翻译,并以弟子自居。鲁迅在其杂文《骂杀与捧杀》中嘲讽道:“他到中国来了,开坛讲演,人给他摆出一张琴,烧上一炉香,左有林长民,右有徐志摩,各各头戴印度帽。徐诗人开始绍介了:‘唵!叽里咕噜,白云清风,银磐……当!’说得他好像活神仙一样,于是我们的地上的青年们失望,离开了。神仙和凡人,怎能不离开呢?但我今年看见他论苏联的文章,自己声明道:‘我是一个英国治下的印度人。’他自己知道得明明白白。大约他到中国来的时候,决不至于还胡涂,如果我们的诗人诸公不将他制成一个活神仙,青年们对于他是不至于如此隔膜的。”

吴佩孚当政时,谓据其考察结果:“蚩尤乃赤化之祖,蚩音东也,尤者赤化之尤也。”鲁迅知后斥之曰:“蚩尤本称炎帝。炎,火德也,故亦称炎帝。如吴大帅所说,则黄帝讨伐蚩尤,是即以赤讨赤。”

叶名琛在第二次鸦片战争时期,放弃广州。后当了英国俘虏。当时民间讽刺他是“不战不和不守,不死不降不走”;鲁迅读后改为“似战似和似守,似死似降似走”。

施蛰存跟鲁迅论战,鲁迅说他是“洋场恶少”,因为这个名字,施蛰存后半生吃尽了苦头,并从文坛上销声匿迹。

周氏兄弟与陈西滢论战时,傅斯年在给罗家伦的信中说:“通伯(陈西滢)与两个周实有共同处。盖尖酸刻薄四字,通伯得其尖薄,大周二周得其酸刻,二人之酸可无待言。启明亦刻,二人皆山中千家村之学究,非你们damned绍兴人莫办也。仆虽不才,尚是中原人物,于此辈吴侬,实在甚不敬之。他们有些才是不消说的。”

顾颉刚在《古史辨》中说“禹是一条虫”(顾作为假设提出的学术命题),鲁迅对此很不以为然。鲁迅在厦门时,某日赴厦大校长林文庆家宴,他指着一道青蟹菜,问同席的顾颉刚道:“顾先生,请考察考察,这是什么世纪的东西啊?”

1935年,鲁迅又在《故事新编》中讽刺有口吃和酒糟鼻的顾颉刚:“‘这这些些都是废话,’又一个学者吃吃的说,立刻把鼻尖涨得通红,‘你们是受了谣言的骗的。其实并没有所谓禹,禹是一条虫,虫虫会治水的吗?我看鲧也没有,鲧是一条鱼,鱼鱼会治水水水的吗?’他说到这里,把两脚一蹬,显得非常用劲。”

潘光旦因患足疾,截去一足。后来他参加新月社,鲁迅嘲笑他为“蹩脚教授”。

在与许广平的书信中,鲁迅形容厦门大学是“硬将一排洋房,摆在荒岛的海边上”。

鲁迅与蒋光慈交恶,他在文章中称蒋光慈为蒋光X,或为蒋光Y,蒋光Z。

鲁迅冷言道:“文学不是梅毒,可以靠肉体关系遗传。”又有人问鲁迅,写文章有秘诀吗?他回答:“如果有的话,文豪传于其子,世世代代为文豪了。”

鲁迅说:“与名流学者谈话,最好装作偶有不懂状。因为全不懂被人看轻,全懂了遭人厌,偶有不懂最妙!”

鲁迅常说:“一个人娶了太太,当了大学教授,就什么都完了。”

张竞生在报纸上撰写提倡避孕节育的文章,被传统势力诬蔑为“卖春博士”。鲁迅不无揶揄地说:“张竞生的主张要实现,大约当在25世纪。”

鲁迅点评梅兰芳:“他未经士大夫帮忙时候所做的戏,自然是俗的,甚至于猥下,肮脏,但是泼剌,有生气。待到化为‘天女’,高贵了,然而从此死板板,矜持得可怜。看一位不死不活的天女或林妹妹,我想,大多数人是倒不如看一个漂亮活动的村女的,她和我们相近。”

20世纪30年代,某些作家的主观主义毛病很厉害。一次,有人请鲁迅谈谈这一问题,鲁迅笑而不答,只是讲了两个故事:

《金扁担》:“有个农民,每天都得挑水。一天,他忽然想起,皇帝用什么挑水吃的呢?自己又接着回答:一定用金扁担。”

《吃柿饼》:“有个农妇,一天清晨醒来,觉得饿,她想,皇后娘娘是怎么享福的呢?一定是一觉醒来就叫:‘大姐,拿一个柿饼来吃吃。’”

鲁迅曾对徐梵澄说,世家弟子有三变,一变为蠧鱼,即出卖祖上留下的字画图书;再变则为蛀木虫,即出卖家中木器乃至房屋;三变为大虫,即“吃人”,卖去奴仆。

上世纪30年代,著名编辑赵景深翻译过一些外国作品。由于他对外文不是十分精通,所以他的译作中时有笔误出现。一次,他将“银河”误译为“牛奶路”;还有一次,又将“半人半马怪”译作“半人半牛怪”。鲁迅据此写了一首打油诗,诗曰:“可怜织女星,化作马郎妇。乌鸦疑不来,迢迢牛奶路。”

茅盾回忆,鲁迅曾在左联的会议上告诫左联成员要改造思想,他说:“我们有些人恐怕现在从左边上来,将来要从右边下去。”

鲁迅为左翼作家联盟所尊崇,但他却说,他们是左翼,但不是作家。

鲁迅在闲谈中偶然说,田汉请客,座位背后赫然站着一条大汉。有人告诉他,这是田汉请的保镖,鲁迅认为,田汉不是富翁,不用防人绑票,如果是防止国民党拘捕,一个保镖怎么抵挡得住?对照田汉的生活态度,要么,是炫耀自己的重要身份,要么,是扮演一次罗曼蒂克滑稽戏的角色。说完,他似笑非笑地笑了笑。

周作人对张铁铮说,鲁迅这个人,有所谓的浙东人的脾气,就是“谿刻”,与李越缦相似。张认为,“刻”并不是绝对的贬义,说是“疾恶如仇”也未尝不可。

【温厚】

据北大教授白化文回忆,老北大时期,校门口卖豆腐脑的常自豪地对他们那些小青年说:“老年间儿,我爸摆摊儿那会子,鲁迅跟他拉洋车的肩并肩坐在咱这摊子上,一起吃喝,吃完了,您猜怎么着?鲁迅进红楼上课,拉洋车的叫我爸给他看着车,也进去听课去啦!蔡校长的主意:敞开校门,谁爱听就听,不爱听拍拍屁股走人,谁也管不着谁,那才叫民主,那才叫自由哪!”

孙伏园回忆,他和鲁迅一同旅游,无论到陕、厦门、广州,他的铺盖常常是鲁迅为他打包。

鲁迅、孙伏园等三人到陕西讲学,一个月得酬300元,鲁迅认为,只要够旅费,应该把陕西人的钱在陕西用掉。他们得知易俗社的戏曲学校和戏园经费困难,便捐赠了一部分钱。西北大学的工友服务很周到,鲁迅主张多给些钱。同去另一人说:“工友既不是我们的父亲,又不是我们的儿子;我们下一趟不知甚么时候才来;我以为多给钱没有意义。”鲁迅登时说不出话来,他私下对孙伏园说:“我顶不赞成他的‘下一趟不知甚么时候才来’说,他要少给让他少给好了,我们还是照原议多给。”

鲁迅搬到砖塔胡同时,十二岁的俞芳觉得他表情严肃,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故有些怕他。院子里有一棵俞芳种的芋艿,从来没人注意过,鲁迅搬来不久便问她:“为什么你种的芋艿总是只有一片叶子呢?”俞芳答:“老叶颜色太深,不好看,我就把老叶摘掉了。”鲁迅便告诉她,这样芋艿是种不好的,让她以后不要再摘掉老叶了。这时,一旁的大姐俞芬忍不住骂俞芳“呆”,鲁迅却微笑着对她说:“小孩子总有小孩子的想法和做法,对他们幼稚可笑的行动,要多讲道理,简单的指责和呵斥,并不能解决问题。”

搬来不久,鲁迅便送给俞芳和妹妹俞藻每人一盒积木,并常给她们买点心和糖果。他从来不对孩子们摆架子,俞芳肖猪,俞藻肖牛,他便称呼二人“野猪”、“野牛”,而二人也没大没小地叫他“野蛇”(鲁迅肖蛇)。他也不生气,笑着问她们:“蛇也有不是野的吗?”

对于孩子们的要求,鲁迅有求必应。俞芳写了篇童话,请他修改,他很认真地为她修改,并加了标点;俞芳、俞藻喜欢画小人,但不会画人头,便请鲁迅帮忙,他总按她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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