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缘千年来相会-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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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区区一干古板迂腐的卫道士,如螳臂挡车,如何挡得住?阮老爷起初还想约束着两个女儿不跟这股“歪风”,然而女子爱起美追起潮流来,那真是势如破竹的没法阻挡。阮若凤是单单为了跟风,阮若弱却心里还算计着那点出入方便的好处,两姐妹难得一致的齐心协力起来,追讨她们的服装选择权。阮老爷被她们烦得不行,最后不得不把权利下放,任由两个女儿欢天喜地的置上几套男装,在街头招摇过市着。
阮若弱现在穿着男装出门,不必再偷偷摸摸的从后门开溜。今非昔比,已经过了明路,她可以大大方方地从正门出入。有时候阮若龙带着她,有时候她单独行动,她对长安城也慢慢熟悉起来,可以一个人轻车熟路的走不少地方。尤其花月楼附近的街道,她已经闭着眼睛都知道该怎么走。
她在唐代能去的地方不多,毕竟没有什么熟人朋友,频频光顾的去处就是一个花月楼,看望看望水冰清。水冰清如今又有不少麻烦,她把王妃寿筵的那个献舞完成的太好了,色艺双绝的艳名越发远播起来,引来不少浮浪子弟想要一近芳泽。老鸨自然不肯错过赚钱的大好时机,虽然收了阮若龙的银子,答应两个月内不会安排她接客。但“陪陪酒弹弹琴唱个小曲献个舞”什么的,却是变本加厉的让她做。支使得她从日到夜像个陀螺似地转个不休。阮若弱去看过她几次,没一次是可以完完整整坐下来好好说说话的,不是张三那里要去献个舞,就是李四那个要去唱个曲。水冰清苦不堪言:“这份职业真是做不得,地道的包身工一个,工作时间长劳动强度大,还没有休息日。为什么唐代不出个《劳动法》来管一管这些黑心老鸨,再这样下去我非被她累死不可。”
“你也知道是包身工,你的身子都是她的,当然她要怎么安排你就怎么安排你了。累掉你半条小命无所谓,关键是白花花的银子能流进口袋来就行。”
“你还打击我,大姐大,求你赶紧让我从这火坑里跳出来吧。否则我真要被无良黑心的老鸨榨成人干了。”水冰清哀哀求救。
“你以为我没有想呀!我想了几千遍几万遍了,可就是想不出办法来。若只要肯付赎金便能脱籍,我还可以会合我大哥先挪用铺子里‘公款’替你赎身,可是你这个身份,却并不是出钱就能解决的问题,州府根本不会放你从良。我要怎么办?难道让我去绑架一个头头,逼他签字盖章让你出这花月楼不成?”阮若弱也很头痛水冰清的脱身问题。
“唉!那我要如何是好?横竖不能让我在这里接客的,我一想到这一点就浑身发麻。”水冰清一脸惊悸,“若到了那一步还是想不出法子来,我就自寻短见算了。没准一缕魂魄还能飞回二十一世纪去呢。”
“别动不动就死呀活的,我还是会尽力替你想法子的,你瞎琢磨这些干什么呀!你想得倒美,指望一缕魂魄飞回二十一世纪去。别到时候你没飞回二十一世纪,反倒飞去了原始社会,我看你不懂钻木取火要如何活下去?”阮若弱训她。
“既然如此,那就拜托你了。无论如何,一定要快点救我出火坑!”水冰清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阮若弱身上了。
只不过匆匆谈了这么几句,老鸨又香风满身的进来陪笑道:“唉呀,阮公子,真是不好意思啊!有位客人肯出千金,一定要看冰清姑娘的西洋舞。我带她去应承一下,待会再回来陪你啊!”边说边马不停蹄地拉了水冰清便走,她只得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阮若弱独坐了半天,也不见人回来。深感无趣,索性出了花月楼四下走走,边走边想,要怎么才能解救水冰清呢?
她一个人在长安街头慢慢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后,有辆青壁车在她身边停下来。墨绿车帘掀开,如砂砾里有光芒一闪,澄澄金子露出来。她为之眩目地看到玉连城的脸,轮廓清明,眉目秀逸。
“三表妹,上车来坐一坐吧。”玉连城含笑的邀请,是一根无形的绳套隔空抛过来,缚住了阮若弱,她不由自主的被绳索牵着上了车。
“表哥,有阵子没瞧见你了。”阮若弱道。确实,上次六百遍《女诫》抄过后,就一直没有见过玉连城。
“三表妹可是想念我了?”玉连城一双眼睛都带上笑意了。
阮若弱被他的笑眼一看,慌得忙转过头去。该死,那双含笑眼眸,简直就是挑了酒帘的酒家,能教人未饮心先醉。一旦醉倒,只怕会从此长醉不复醒。
阮若弱还不想在情海中醉生梦死,于是不敢接他的话茬,岔开话题聊起别的来。“表哥,你今儿怎么坐起马车来了?”
“想要不被人身前身后的跟着,就只有躲进马车里自在些。”
原来如此,躲进马车成一统,管他环肥与燕瘦。那些长安丽人们,以后岂不要少很多眼福了,‘倾城之恋’的一幕,岂不也要少了很多场。
不由地要惋惜,“表哥,我还没看到长安城的女子冲你撒鲜花的场面呢。”
“有什么好看,不过是我走到哪她们跟到哪。我也实在是烦了。如你所说,走到哪都有一堆人跟着,浑身不自在,特别地不自在。”
“我不过随口一说,你倒记得清楚。”
“在表妹你不过随口一说,在我听来,却是如雷贯耳。本来这么多年,我天天出入都有人跟着,都无可奈何地习惯了。但突然间听上表妹你一席话,顿又觉得无法忍受起来。既然不能把跟着我的人都赶开,就只有把自己藏进马车里去了。”
“这都是我多嘴多舌的不是了,否则何以让表哥你突然觉出不自在来。”
“不,多亏表妹提醒的是。否则我现在出出入入还得像只猴子似的被一群人围堵观看着。”
“表哥,快别这样说你自己,你可不是什么猴子。你就算是只猴子,也是只美猴王来着,上哪能找你这样漂亮的猴子去。”阮若弱给他凑趣儿,像相声中的捧哏。
玉连城忍不住失笑,自然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表妹,我现在真的很喜欢听你说话。极有趣儿,虽然有些地方不太听得明白。”
阮若弱被他温暖的手在头发上一揉,只觉是被一把火燎过了一般,全身都“蓬”地一下烧起来,脸更是要烧透了。她低着头半响不敢抬起来,怕被玉连城看到她大红脸。突然听到车外有小贩在喊:“芝麻烧饼,香喷喷的芝麻烧饼。”顿时如获救星,“表哥,我下车买个烧饼再来。给你也带一个啊!”不等玉连城回答,就忙一头窜下车去。这付脸红心跳的样子,在车下收拾干净了再回车吧。
所以阮若弱磨磨蹭蹭地在烧饼摊前左挑右选,活像不是在买个两文钱的烧饼,倒像是要拿出全部积蓄来置房置地一样不肯痛快成交。那烧饼摊的老板被这个麻烦的顾客搅得,两道浓眉忍不住在集合中。只是不等他发言,旁边已经有个人走过来先开口了。“阮若弱,今儿可让少爷我逮着你了。”
阮若弱抬头一看,不是旁人,正是跟她结了梁子的姚继安。只见他奸笑得像粤语残片中的歹角出场似的。“嘿嘿嘿,你这个臭丫头,上回的帐少爷还没跟你算呢。这回让我逮着你,正好连本带利让你清还。”
他靠得太近,阮若弱不禁要往后退一步。姚继安却会错意了,“又想跑吗?小三小四,给我盯住她。今儿要是再跑了她,少爷我饶不了你们。”
他身后两个家丁模样的人马上作了跃跃欲试状。呵,今天还带了人马呢。饶他有备而来,阮若弱却半点不惊惶,扭头朝着停在道旁的马车喊了一句:“表哥,姚家二少要请我们吃芝麻烧饼呢,你要一个还是两个呀!”
“什么?玉连城在这里吗?”姚继安失声道。
随着他的声音,玉连城掀起车帘望过来。淡淡一笑,如珠之润若玉之温。“那可要多谢姚二公子了。”
他一露面,姚继安那付流氓嘴脸立即像被毛巾一把抹去了似的,变得斯文有礼如绅士。“不客气不客气,玉公子和阮世妹若是爱吃,这炉烧饼我都奉上了。老板,还不赶紧包好。”
阮若弱忍笑拎了一大包烧饼上车,姚继安恭恭敬敬地跟在车窗外送。“玉公子走好,阮世妹走好。”等到马车行远几步后,阮若弱立马放声大笑出来。
第 33 章
“你笑够了没有?”玉连城看着阮若弱笑了大半天,忍不住开口问道。
“唉哟哟,“阮若弱一边揉着笑痛的肚皮,一边还乐不可支的道:“我还一直当我二姐姐的‘变脸术’无人能及,没想到这个姚二公子的功力更胜一筹。从流氓到绅士,不过转眼之间的变化。翻书都翻不了这么快的。表哥,这都是你的功劳呀!你简直当得上‘点石成金’这四个字,能把一个顽石般的人物变成金玉质。”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可什么都没做。”玉连城撇清。
“你什么都没做,就已经有这样的影响力了。若你再肯对姓姚的假以辞色,只怕他会表现良好的可以竞选长安城十大杰出青年了。”阮若弱一时忘形,口没遮挡起来。能用不用的词汇都拿出来用,能说不能说的话都往外说。
玉连城一双眼睛中的笑意顿时隐去,原本流光溢彩的眼眸变得清冷幽黑如深潭。他定定看住阮若弱,缓缓问道:“表妹,莫不是听人说了什么闲话?”
阮若弱一脸的笑意都僵住了,自知方才出言不慎。
一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爱慕着。这在哪朝哪代,都不是可以摆上桌面明说的事情。当然,娈童男宠又是另一回事,那是低贱的娼优之流,供达官贵人们取乐玩弄的。如玉连城这般书香世家的子弟,心性高洁,有人对他怀了这种心思,简直视之如同一种侮辱。只是话不曾说破,表面上还能与姚继安淡淡应对着。阮若弱一时不慎,竟在他面前捅破了这层窗户纸。饶是她千灵百巧,此时也不知要如何收场才好。
玉连城问了一句后,也不再问。只是连唇角惯常含着的那抹浅笑,也悄无声息的淡去了。一种隐约的恼怒羞愤,在眉宇中浮浮沉沉。
阮若弱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的觑着他的神色,越觑就越心慌慌。一向令人有着如沐春风感的玉连城,居然不再笑了。如果说他的笑容,有如一泓荒漠甘泉,能诱得人想要一口饮尽。那他这般敛尽笑颜的郁郁寡欢,则是一瓮烈酒般直激人心,能教人甘心情愿为他醉为他痛。
“表哥,”阮若弱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我承认我是听人说了一些闲话,又一时没留神随口说穿了。你不要生气啊!”
玉连城没有回答她,只是叹了一口气。阮若弱突然间有种冲动,想要伸手去抚平他微蹙的眉头,如抚平一张叠绉的淡墨山水图。实在不愿意看到他风景般的眉目在那里郁闷着。
“表哥,你别这样子了,你这个样子我心里特别不好受。求你了,笑一个快笑一个吧。”阮若弱方才惊觉,玉连城的忧郁实在比他的笑容更具杀伤力。那等杀伤力,堪以比拟当年老美往小日本国土上扔的那颗原子弹,倾城复倾国。
玉连城总算开了口,“表妹,你一个女儿家,以后这些有的没有的是非,少听为妙。”
“是是是,表哥所言极是。”阮若弱自是一迭声的认同。不过再想一想,她又忍不住要多说两句。“表哥,其实这个……没什么的,我知道你觉得这是亵渎了你。但他的感情若是真挚的话,就不能算是一种侮辱的。”
不意阮若弱会说出这席话了,玉连城微微错愕。看向她的眼眸中是浓墨重书的疑问,他在用眼神无声的发问。
阮若弱既然话已出口,索性一次全部说明白。“我觉得吧。只要是真正的感情,发自真心源自真情,那么对方是男是女并不重要,当然必须也得是同样的两心相悦才行。对于姚继宗,你可以不接受他,但你不要轻视他的感情,更不要视之为一种侮辱。姚继宗虽然所作所为,绝大部分是混帐事。但唯独对你,倒真正是判若两人。我虽然对他没好感,但我相信你是他嵌在心里的一块和氏壁,不容人抵,甚至不容他自己抵。他简直敬你如同天人般。这样的一份用心用情,你若竟觉得是一种侮辱,那实在太没道理了。”
不意阮若弱竟会说出这样一席话来,玉连城整个人都愕住了。他何曾听过如此新颖的言论,只要爱是真情是实,男人爱慕男人,就并不能视之为狎玩的心思,一样可以是情深爱浓的两心相悦。
玉连城怔了半响后,突然定定看住阮若弱,用不容反驳的口气问道:“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阮若弱被他这样出其不意的一问,顿时整个人都傻掉了。老半天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抵赖:“表哥,你怎么这样问,我是你的表妹呀!”
玉连城只是定定看住她,眼神一瞬都不瞬。阮若弱被他看得,只觉自己在一寸寸缩下去,恨不能钻进哪个地缝躲起来。然而身在马车中,无缝可钻,只有死撑着。
两人都沉默,一如山河静峙。空气中有看不见的大潮在澎湃汹涌着,谁会被这无形的浪潮打得立足不稳?
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