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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大宫-第1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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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身子微微一颤,眼眸盈盈,有些委屈,说:“鸨母吩咐奴婢好好伺候皇子,若是皇子把奴婢赶了出去,鸨母说不定要怎样训斥奴婢了……”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说:“李忠全,咱们出去走走吧。”

李忠全有些疑惑地看着我,但是也没多问便拿着我的裘袍跟着出来了。

临走时我对那女子说:“你今晚就在我的帐里睡吧,明早向鸨母复命就是了。”

元日的晚上很冷,加上广宁街上清冷,更是增加了寒冷的意味。

李忠全的裘袍不及我的好,冻得他直跺脚。

突然前方灯火通明,隐隐传来男女的欢声言语,抬头望去,原来正是天香楼。

李忠全仿佛看到救星般,边向手哈气取暖边恳求道:“皇子,咱们到里面坐会儿吧!便是暂时避避寒也好啊。”

“咱们不做什么,便是坐下听听小曲也行啊!”

“小的早就想来看看,只是身份不够啊!皇子,今日好不容易咱们走到这儿,您就带着小的进去见识见识,让小的也感受感受上等人作诗应和是什么滋味……皇子大恩啊……”

最后我禁不住他的百般纠缠,加上天气愈加寒冷,便携着他踏入了那家天香楼。

与外面的寒冷冷清迥然不同,天香楼红花翠柳,暖香扑鼻,莺歌笑语,热闹非凡。

一身鲜艳的老鸨拿着红色手绢媚笑着走过来,热情地寒暄道:“哎呦,这位客官仪表堂堂,一看就是做大事的。以前奴家好像没见过贵人,想必是第一次来吧……哎呀呀,真是我们天香楼的荣幸啊……贵人怎么称呼?”

李忠全很是得意刚想亮出我的身份,我只是打断她说:“给我一个雅间,再泡壶好茶……”

老鸨连连点头应和着,追问道:“贵人想点哪位姑娘?我们这儿的每位姑娘都是数一数二的……”忽然她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指着说:“今天正有个姑娘要开苞,贵人不若先在这儿看看。那个姑娘呦,人长得水灵不说,举止涵养都好,毕竟以前也是养在深闺里的官家小姐呢……”

我没有什么兴趣,摆摆手刚想拒绝,这时那边已经敲锣打鼓的开始了,只听见一名男役扯着嗓子喊道:“云奴——底价十五两!”

我不禁停下,就是这样的一个“奴”字,将我吸引过去。

只见那名女子站在铺有红毯的台上,身穿的也是洋红色的长裙,盖着红盖头,若不是这样的场合,真是十足出嫁时的模样。

那些身穿锦缎的顾客们还没出价就嚷嚷起来:“怎么全身都盖住了?怎么说也要看看货色,让爷们看看值不值那么多银子!”

那男役想也没想,过去一下子掀起那女子长长的裙角,使她的一双脚显露出来。他笑嘻嘻地说:“怎样?这双玉足爷们还满意吧?”

那女子惊慌地躲闪着,台下的男人们笑得更欢了,“这双脚还真不错,娇小白嫩,步步生莲啊!”说完更甚者还有人过去猥亵那女子的脚。

那女子躲得更加厉害了,但是怎样也无法阻止下面众人的非礼。

我摇了摇头,但是也并不想多管闲事,正想拾阶上楼,可那名女子躲闪时盖头有些下坠,一名调皮的客人便趁机将红鸳鸯盖头撕扯下来,她的容貌便骤然展现在众人面前。

下面发出了低低的赞叹声。

然而让我心惊的是她的眼神。

那种无奈,那种仇恨,和对命运的不甘。

像奴兮。

(云奴)

我叫云歌。

我娘死的早,爹爹是胜州知府,自幼将我视为掌上明珠。

待我长大时,因自恃貌美才高,看不上那些纨绔子弟,硬是拒绝了好几门亲事。

爹爹曾叹息地问我:“我的好女儿,到底什么样的男子才能入你的眼啊?”

我撒娇道:“女儿也不知道,只是女儿知道他们都不是女儿的心中所属。”

爹爹把玩手中的夜明珠,笑着问我:“再拖下去你的年纪可不小喽,就不怕以后嫁不出去?”

我撇了撇嘴:“如果找不到心中的那个人,那女儿宁愿一辈子不嫁。就在家一辈子服侍爹爹不好吗?”

爹爹苦笑摇了摇头,“女子终是要嫁人的。你娘若是知道一定会怪罪我了。”

然而十六岁时爹爹因为贪污受贿草菅人命被流放到漳州偏远之地,家财被抄入库,女仆为妓,男仆为奴,我也被送到了官妓院里。

然而纵然爹爹贪赃枉法鱼肉百姓使百姓怨声载道,人人愤恨,但是我不恨爹爹,因为他是那样的疼爱我。

在官妓院的日子很辛苦,常常天不亮就要起身打扫庭院,洗衣做饭,下午还要练习曲艺歌舞直到夜晚,饭食也是粗糙无味,让人难以下咽。但是最让人难受的是鸨母的凶狠严厉,常常是看不顺眼就上去鞭打喝骂。

刚开始到官妓院我还因不服气顶撞鸨母,接着被激怒的鸨母拿着鞭子就往身上打,最后打得我满地打滚。

当夜深人静时,我因为浑身火辣疼痛而无法入睡,甚至连翻身都不敢。

那时我还常偷偷地流泪。

我想起爹爹临走时身穿一身破旧的囚服,带着枷锁,老泪纵横地说:“爹爹最遗憾的是没有把你早些嫁出去啊,否则也不至于牵连你,我可怜的女儿……爹爹实在放心不下你啊……”

我是那样心酸愧疚,没想到自己当初的任性竟成为了爹爹最后的担忧和牵挂。

后来我慢慢地服从了,再也不敢顶撞鸨母。但是我内心好不甘心,想想自幼爹爹花大价钱请老师教我琴棋书画,没想到最后却用在这里受辱。

经过半年的教导,鸨母开始让我去接待客人了。

我不可能不反抗,但是那反抗是那样的无用和渺小。

他们给我穿了一袭红袍,还真的像出嫁的样子。但是那些女子是带着幸福妆扮自己的,然而这却意味着我屈辱人生的开始。

当我像物品一样被摆到台上,听着下面叫价的声音,一种屈辱的感觉再一次强烈地翻涌上来。那些令人作呕的大腹便便的所谓的达官贵人在下面淫笑着,甚至趁机对我动手动脚,我的反抗根本无济于事,那一刻我是那样的无助而绝望。

最后是广宁知府的二儿子出了三十两将我买了下来。那是当地有名的游手好闲的浪荡公子,当我看到他满眼猥琐地看着我时,我闭上了眼睛。

一滴眼泪从眼角滚落下来。

这是我的命。

当我认命般等待被他带走时,下面突然吵嚷起来。

只听见那个二公子愤愤的声音:“她可是大爷刚刚花钱买下来的!凭什么让给他?也不打听打听爷是什么人!”

然后听见鸨母讨好的赔笑声,她低低的说:“那位爷看上去来头也不小哇!”

我睁开了眼睛,看见二公子那张丑陋的脸满是不服气,“什么来头?爷老子可是这儿的知府!你让那人过来拜见我!”

鸨母小心地指向一名男子,继续赔笑道:“那奴家可不敢。瞧,就是那位爷。”

我顺着鸨母的指向看去,却是暗暗惊叹,那真是一位仪表堂堂的公子。

鸨母见多识广,眼光一向很准,她一定是觉得那公子身份贵重,所以才不惜得罪二公子过来说请。

令人惊异的是,二公子见了他,仿佛是突然被扎破的皮球,一下子泄下气来。

那公子气定若闲地笑了笑,走到二公子旁边,说:“我记得你父亲为我接风洗尘时,我看见过你。你是知府的二公子吧?”

二公子“扑通”地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小的有眼无珠,还请十二……”

这时那公子伸出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你知道就行了。怎么样,二公子可否将那女子割爱给我?”

二公子连连点头。

那男子转身对鸨母说:“不知若是要为这位小姐赎身要多少银两?”

鸨母一愣,转了眼珠算了算,最后媚笑着伸出两根手指,“云奴可是我们天香楼的招牌姑娘,最起码要一百两。”

那男子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点头说:“好。我今日没带那么多银两,明日我会遣人送过来。这姑娘我就先带走了。”

鸨母从没听过这样的规矩,有些急,但是二公子在旁边频频使眼色,她想想也就忍下没吭声。

我看着眼前的变故有些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眼前这位公子买下我了么?

他和他的随从走出天香楼,我在鸨母的示意下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

他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我,说:“你已经是自由身了。别再到那种地方了,找个正经的事做吧。”

我听了忽然有些委屈,又不是我自己情愿到那种地方呀。

他说完也没有再管我,头也不回继续向前走。

我却没有离开,依然跟着他。

那个男仆注意到了,连连回头看我,最后对他低低的说了什么,他才转过身来诧异地望着我,问:“你怎么还没走?”

我有些无地自容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贵人花钱将我买下来,我愿意日后为奴为马,服侍贵人,只要您能收留我。”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在军中,怎么可以带着你这个累赘。”

我听了一惊,原来他是军士啊。不过能让二公子如此忌惮,应该是级别很高的将领吧。难道是将军?可以有这么年轻的将军吗?

这时那男仆说道:“军士们不少的衣服破洞该打补丁了,正缺少一名会作针线活的……男人手脚粗笨,补得歪歪斜斜的还不牢靠……”

我马上接道:“我会做针线活的。”

那男子有些无可奈何,转身没说什么。

我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走还是离开。只见那男仆向我偷偷招了招手,我想毕竟他没有拒绝我,于是欢欢喜喜地跟了上去。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是当今圣上的第十二个儿子,难怪当时二公子唤“十二”,但这是我无论如何想不到的——那样高贵的人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受苦呢?

我在军营中除了为士兵们洗洗补补,还每天自主的到十二皇子的军帐中为他打扫收拾。

他刚开始拒绝,但是我也只笑笑,每日依然准时过来,他后来拗不过我,也就随我去了。

我基本负担起整个驻军的衣物修补工作,虽然很累很辛苦,但是我每次看到他的军帐就会涌起一种温暖,便如何都不觉得苦了。

每当夜晚时,只有他的帐和我的是亮着的,他在苦读兵书,而我在纫针补衣。

无论多冷,我的帐总是要打开一个缝,只是为了能无论何时抬头都能望到他帐中的灯火,那已经成为了我的幸福。

他待人谦和,从不拿皇子的架子,军士上下都很爱戴他;他对我说话温和,然而却总是感觉他拒我于千里之外,有点冷漠。

直到有一次他突然问我:“你以前就叫云奴吗?”

我微微吃惊,但是心中也涌起了好多好多喜悦,缘于他一丁点的关心和注意。

我摇了摇头说:“‘奴’是后来鸨母为我改的名字……”

然后我喃喃地说:“若不是我这样的境地,怎么会有女子以这个字为名呢……”

他的眼神有些复杂,但是却仿佛回忆到什么,眼底渐渐泛上柔意。

那样的柔意,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

后来我服侍他久了,发现那样的柔意并不少见,每次他拿出那荷包时都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我曾趁着为他斟茶的名义偷偷打量那个荷包,那个荷包……真的不太好看。

我在心中揣测过无数次,那个荷包的主人是谁?宫女?不,听说宫中的婢女们手艺好得很;小姐?小姐都受过很好的教育,即便手艺真的不好,还可以找丫鬟替做;乡村野姑?以他的身份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又何必这样苦苦相思呢?

多少次,我差点抑制不住自己脱口欲问,那女子到底是怎样的?但是我终究问不出口,我甚至怕知道答案。

日子就在我苦闷的揣测中过去,然后是太后寿辰,他奉命回京。

他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而我是如何忍着痛楚强颜欢笑为他整理行李,他回去是要与那名女子相见吧?

看到他离开的背影,我再也抑制不住掉下了眼泪。

因为我的幸福在他身上,而他的幸福却在于离开我到别的女子身边……

日子在我的苦思中度过,令我想不到的是,他很快就回来了。

我不知他如何赶路的,只是回来时他浑身狼狈,憔悴不堪。

他是倒在军营外,被人发现抬回来的。

他发着高烧,口中不知反复说着什么,直到终于有一天我听清了一个字:奴。

刚开始我以为他是在叫我,但是无论我怎样呼喊他他也没有回应。

后来他的病好了,却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虽然每日还是起早贪黑严格作息,却明显感到他变了。

他常常眉宇凝重地望向北方,我知道那是京城的方向。

那名女子怎么了?死了?还是负了他?

这样的结果却引不起我的一丝暗自庆幸,他的伤痛于我而然是更大的伤痛。

他变的喜爱酗酒,常常是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倒头就睡。

我奋力夺过他手中的酒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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