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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关关雎鸠-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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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她一定是在王惠梁出事的同时,发现自己怀上了王惠梁的孩子。她当时就采取果断措施弄掉了孩子。我不知道她是用什么方法、在哪里弄掉孩子的,也不敢想象她在那几天里遭到了多少精神和肉体上的煎熬。她的性格一贯强悍,人流之后,又没有好好休息,居然装成没事一般,瞒了所有的人,坚持排练。她在我们面前精神抖擞,实际上内心一定极为痛苦。据说女人的情绪恶劣也可以成为大出血的诱因之一。她真是一个蠢丫头啊,只知道要强,却完全不知道危险!还有该死的校医院,颟顸误事,草菅人命,也是杀害孟蘩的凶手之一,真该一把火烧掉!

无论如何,大错已经铸成,孟蘩已经不可能再回来了。事情发生得是这样地突然,便如黑森林中突然窜出的一只庞大的怪兽,我根本来不及做任何思想准备,就被它的巨掌击倒在地。在被击中的那一瞬间,我觉得记忆的链条突然断裂,生命如玻璃一样碎了,空了,化成片片。

我每日都往返重复地做着同一个梦。

我和孟蘩在舞台上演戏。她低头来吻我,流下了一颗泪珠,凉凉的,落在我的脸上。那颗泪珠蓦地变大,由一滴变成了一汪,终于泛滥开来,渐渐流满了整个舞台,流满了整个剧场。剧场不见了,孟蘩也不见了,只给我留下一个泪珠的海,咸咸的,却又带着淡淡的芬芳,是她与我初吻时的泪的味道。

我在海上奋力游动,到处寻找她的踪迹:“蘩宝,蘩宝,你在哪里?”天空飘来一片云,孟蘩坐在云端,两只脚丫子一翘一翘的,“嘻嘻,大狗熊,来抓我啊!抓到了就让你亲一下!”

突然远处飞来一支箭,正中孟蘩的心窝,孟蘩惨叫一声,跌下云端。我看见射箭的正是王惠梁,想追他却又追不着。他坐上摩托艇一溜烟地就跑了。孟蘩只叫了一声:“大狗熊,救救我,我不想死!”就往海里直沉下去,我潜下去抓住她,却怎么也无法把她拖上来。她的血染红了海水,泪海变成了血海。……

每到此时,我总是恐怖地哭醒过来。醒来之后,就痛恨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既不能救孟蘩的命,也不能杀掉王惠梁为她报仇。我只想尽快死去,追寻孟蘩于地下。我甚至不想用药,拒绝治疗。

杨雪萍满眼的忧伤,她对我说:“蘩宝走了,但是你要好好地活着,不要再这样摧残自己。你要记着,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爱你的人。你不光要为自己,还要为他们,好好地活下去。”

在杨雪萍的劝说和照料下,我终于慢慢从深悲巨痛之中拔出来,身体逐渐好转。然而,在我真正地好了以后,一个傍晚,杨雪萍却提出和我分手。她说:

“我知道你从来就没有真正爱过我。你心里只有她。我本来以为我可以在你心中慢慢地取代她,占据主要的位置,但是现在看来,不可能了。我怎么能够和一个永远离去的人争夺回忆呢?她会永远在你的心里,我永远也比不上她。”

我拉住她的手说:“萍,你不要走。我求你。你是我活下去的勇气,经过了这次惨变,我们应该更加珍惜现在的一切。”

“现在的一切?”杨雪萍苦笑着摇头,“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在救护车上,你和她,两个人生离死别的,一眼都没有看过我。我就像是一个多余的人。你看她的眼神,就像是马上要和她死在一起一样。我当时就知道,你真正爱的只有她,我只是她的一个替代品罢了。你可以骗得了你自己,却骗不了我。”

“那不一样,当时那种情况下,你应该可以理解啊。”我申辩说,“如果当时躺在担架上的是你,我……”我本来想说,“我也一定会同样伤心的”,可是突然又觉得这样的假设很不祥,马上改口说,“不,你不会那样的!萍宝,我绝对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你的身上。”

杨雪萍眼中已经满是泪水:“蘩宝的死,我也有责任。你让我去看望她,我没有弄清楚实际情况就回来告诉你没什么大事。要是我再细心一些的话,应该是可以避免的。我觉得好像是我先害死了她,又回头来和你好一样。”

“萍,你不要这样想。这不是你的错。”

“前些日子你伤心得病倒了,其实我心里也一直很伤心很后悔。只是当时不愿意加重你的心理负担,我才没有和你多说。蘩宝是我这么多年的好朋友,我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死神夺去,一点忙也帮不上!她又是你的前任女友,我现在没有办法再摆正我们之间的关系。每次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都觉得她就在边上一样。”

“我和她早就不是恋人关系了。你做我的女朋友,都已经有大半年了。我们是名正言顺的恋人,你难道还觉得蘩宝会不满意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我们表面上是恋人,但实际上不完全是。”杨雪萍说,“你的心不在我的身上。最近你抱着我的时候,我总觉得你抱着的不是我,而是她。”

她说的是事实。孟蘩去了以后,我抱杨雪萍就再也没有感觉,有几次又差点叫出孟蘩的名字来。我觉得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抱着一个,却想着另外一个,对两个都不忠心。这种想法几乎让我发狂。

杨雪萍见我默然不语,又说:“潇,你是好人,我从来就知道的。你用情很真,对我也很好。只是你也知道,我有个坏毛病,我一定要全部的你,不要被蘩宝夺去大半的你。离开你我也很舍不得,可是每次我一想到在救护车上你看着她的眼神,就没有办法再和你好。你从来就没有用那么温柔的眼神看过我。我……我恨死你了!我好嫉妒蘩宝!她就这样去了,你就永远也不会忘记她。我宁可死掉的是我!那样你就会永远记着我,把我放在第一位了!”

“萍宝!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我不许你走!你说的都不对,我爱你!我会好好对你一辈子!”

杨雪萍拼命摇头,脸上泪水纵横,哭着把手从我手中抽了出去:“呜呜……说这些没有用……你自己也没有办法改变的,呜呜……让我们就这样分手吧……呜呜……不要再说了……我不爱你了……”

我颤声道:“她走了,难道你也这么狠心,真的要弃我而去吗?那你当初为什么还要劝我坚持活下来?你就是想看我活着受罪,是不是?”

杨雪萍哭道:“呜呜……你不要这样说……呜呜……我好难过……”

我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萍宝我求你,不要抛弃我。我需要你,我不能没有你。”

杨雪萍不再说话,在我怀里一直哭了半个小时。但不论我如何劝说,她始终坚持要分手。看来她对这个问题已经考虑了很久,这是她最后的决定。杨雪萍是一个外柔内刚的人,一旦拿定了主意,那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的。她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把分手挂在嘴上的人,但这话一旦出口,我就再也没能够挽回。

黑色的1993年。我在失去孟蘩之后,又失去了杨雪萍。

第152章

在杨雪萍和我正式分手后几个月,朱琼交给我一件东西,就是那只橙汁瓶子。在人们整理孟蘩遗物的时候,在枕头边上找到了它。孟蘩的父母不知道孟蘩收留这个东西有什么用,当时就要当垃圾丢了。是朱琼把它抢了出来。朱琼觉得这个东西很重要,丢了太可惜,于是一直收藏着,直到确定杨雪萍真的不要我了,才把它交给了我。

这个瓶子成了我寄托哀思的重要物品。杨雪萍说得没错,我心中确实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孟蘩。记得那一次我被秦梦香打了以后,她问我,如果我们分开,我会不会忘记她,我回答说,即使每千分之一秒,我也不会忘记她。现在想来,真是一语成谶。我和她最喜欢的那首歌《偶然》里面,有一句“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每当念及,总是痛彻肺腑。孟蘩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她的美丽本来就不属于这凡间,她只是偶然投影在我的波心,终究还是要归去的。唉,那么青春奔放、那么健康活力的身体,为什么突然就会没了呢?她还不到19岁啊,聪明活泼,才貌双全,一生的美好才刚刚绽放。为什么偏偏是她呢!“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难道说这句话的老子,也是经历了至爱亲朋的逝去,才会发出这样的悲叹?

智利诗人聂鲁达说:“爱是那么短暂,而遗忘又是那么漫长。”我就这样,沉浸在对往事故人无尽的哀思中难以自拔。我怎么能够忘记她呢?我第一次握女孩的手,是孟蘩。第一次和女孩跳舞,是孟蘩。第一次向女孩求爱表白,是孟蘩。我第一次抱的女孩是孟蘩,第一次吻的女孩是孟蘩,第一次在我怀里流泪的女孩,还是孟蘩。她几乎占据了我的爱情生活的所有第一次。我的回忆像是一个过滤器,滤去了她所有的不好,只留下最美好的那部分。她的刁蛮任性,本身就是她的可爱的一部分;而她的负心,我从来不愿意去回忆。她临去前求我原谅她,我答应了。为了她的灵魂得到安宁,我再也不会去追究她对我的背叛,只是把全部仇恨都压到了王惠梁和他那一类人的身上。现在孟蘩在我的心目中,只是我的第一个女友,我一生中最爱最爱的人。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我不再参加戏剧社的活动,也没有再上过舞台。我甚至不再看学校的任何晚会和演出。我小心翼翼地回避着任何可能勾起我痛苦回忆的东西。我也不再读徐志摩的诗。短命的天才诗人写的东西,虽然美丽空灵,却包含着不祥和脆弱。我后悔我曾经那么迷恋他的诗。

余翔和羊屎两年专科毕业,满怀着创业理想,南下广东拼事业去了。陆小林继任戏剧社社长,并顺利地骗上了一个热爱戏剧的新生小女孩。王骚也担任了文学社副社长,又有过几次失败的意淫式恋爱。金子光和陈奇伟都和各自的女友一起营筑着幸福的爱情小窝。周围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继续运转着。我则闭门谢客,努力读书,决心考研。我对于大学里面其他的东西已经毫无所求。在前两年里,我已经经历了太多,戏梦繁华,大悲大喜。我透支了上帝赐予我的恩典,结果物极必反,最后不但失去了已有的一切,还落下个遍体鳞伤。我已经有点看破红尘、四大皆空的意思了。

两年很快就过去了。1995年,我考上了北京一所全国闻名的大学的研究生。陈奇伟考上了本校的研。听朱琼说杨雪萍也考上了,也是一所全国名校,不过是在上海。在大三大四这两年,杨雪萍一直避开我,不与我见面,原来也是在准备考研。后来我在路上碰到她,她也听说我考上了,两人都很高兴,约好继续保持联系。

我来到北京,开始了全新的生活。我收到了余翔的来信,他告诉我,朱琼一毕业就跑到广州工作,和羊屎结婚了。而他呢,和傅溪帆已经分手,又在那边找了一个新的女朋友。陆小林则来信告诉我,他分在湖南湘潭的一个专科学校教中国革命史,觉得生活很无聊,非常怀念在大学里自由任性不用口是心非的日子。

我和在上海的杨雪萍也联系上了。许久没有好好交流,一时之间竟然显得有些陌生,彼此的信中都写得很客气。我们都小心翼翼地回避着许多问题。我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我发现两年后我变得对她一无所知。她是不是有了新的爱人?她怎么看我?很多的问题,都没有确切的答案。

1996年清明节,我决定回去看看孟蘩,于是专门向导师请了假,回到兴州。陈奇伟在南楚大学读研究生,答应帮我安排住处。

我去研究生楼找陈奇伟的路上,经过女生宿舍。这里,我非常熟悉。我曾经在这里给孟蘩献歌,更曾经无数次在此等待孟蘩和杨雪萍。不过现在的情景,和从前又有不同。这是一个周末,女生楼外门庭若市。从前我只看到王惠梁一个人开车来接送孟蘩,而现在却是名牌轿车车水马龙,进进出出,路边也满满地排了两排。真是“宝马雕车香满路”。一个王惠梁跑掉了,千万个王惠梁站起来。校花系花们姹紫嫣红地跑下来,笑语盈盈地扑向那些成熟男人的怀抱,然后一起坐上小轿车,绝尘而去。

我久已不在女生楼下等人,看了这等情形,不禁有些惊诧,于是干脆停下来,观察了好一阵。在楼下等的人当然更多的还是普通的男生。最引起我关注的,是一个衣着寒酸单薄的男生,手持一朵玫瑰,很小心地将它护住,苦苦地望着楼上的某个窗口,看来已经等了不短的时间了。他站在那里,就如当年的我一样,又痴又傻,和周围倚红偎翠志得意满的王惠梁们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我看得心中郁闷起来,想到自己这次是专程来看孟蘩的,还是不要因此想起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于是赶紧离开了。

第153章

陈奇伟见到我,亲热得不得了。他说,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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